此事犯在市井之间,她二哥冷焕身为华都地头蛇首,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带着她一道在地痞中查问。耗时月余,才从那些将公主凌龘辱至死的南巷混混嘴里,隐约听到了方贵妃三个字。
可未等冷焕继续追究,南巷那最是护短的当家人便抢先捆了那几个狂徒,再废去手足、扒光衣服挂在南巷牌坊下示众。
碍于华都东南北三边互不干涉的规矩,冷焕有气也没处撒,心底却和冷溪一样,认定了此间幕后主使必是她方琳琅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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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官家是曾动过立公主为皇太女的念头的,可惜天妒红颜……”
杀人凶手还有脸拿死人出来哭丧?!冷溪忍不住回头瞪了方琳琅一眼,仿佛要从这毒妇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瞪甚么瞪!”方琳琅不知是心虚还是真动了怒,指着她尖声叫道,“这冷成德夫妇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养出这么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货色!”
她身边的女官这时候多了句嘴:“娘娘忘了,这丫头本来就是冷指挥使不要,跟着她娘在乡下大的,要不是她娘死得早,指不定现在在哪儿野呢,还能回华都享福?”
“享福?!”冷溪像是条被触及逆鳞的龙,噌一下纵起来。
那老妪仗着有方琳琅撑腰,横道:“我说错了么!丁氏当年不就是因为手脚不干净又对我家娘娘不敬,才被冷指挥使休出门的么!哼,还真是甚么样的娘,生出甚么样的种!瞧瞧你,胖得连腰都没有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母女俩一起羞死算了!”
她话音未落,就被冷溪三步抢过去,揪住领口往地上一掼。登时连惨叫都来不及,门牙便被掼断了一颗。
“反了你了!”方琳琅杀鸡似的尖叫起来,“来人!来人!”
暴怒之下的冷溪反手扯住她高高挽起的发髻,将她从美人榻上拖到地上,照着面门亮起鞋底,“你再骂我娘一句试试!”
方琳琅被她这一脚踢得发髻散开,钗环首饰落了一地,额头和口鼻也血流不止。殿中其他宫女宦官上前想要把人扯开,反而挨了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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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殿外的厂卫听得其间骚动异常,连忙闯了进来,三四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摁在地上。
方琳琅扶着乱蓬蓬的头发,踩着她的脸:“本宫告诉你,冷成德伪印银票额达两千万两,人证物证俱在!官家灭他九族都是轻判!官家之所以留下你,还许了你太子妃这般殊荣,还不是冷成德死乞白赖求来的!不过冷家都完蛋了,你以为你能活么?婚典一过,你的名字入宗谱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你说甚么?”冷溪一懵,心口不知是被甚么锤了一下,突然又酸又痛,“冷成德不是那种人,我大哥二哥也做不出这些事来,定是你这奸妃设计,冤我满门,残害忠良!”
那厮得意地冷笑:“本宫可想不出那么周全的妙计来,你莫要冤枉本宫的好。唉,看你也是将死之人,本宫便发发慈悲心,告诉你吧。当年你娘被冠以盗窃之名,赶出华都,那才是本宫的杰作。毕竟本宫就是见不得儿女绕膝,福泽深厚之人,你这么敬爱你娘,趁早去地下陪她吧。”
“方琳琅!”冷溪激动得浑身乱颤起来,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蛮横地抻开按住她的人,夺门而出。
也不管身后追来了多少东厂好手,她只想着要从这皇城闯出去,无论是找冷成德,还是找二哥,她都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料她此前从未来过宫中,即便拼了命从那座宫苑里杀出来,也根本不认得宫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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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心以为,翻过了眼前那道墙,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厚重的嫁裳腾起时霓红如霞,身后不断聚过来的东厂厂卫纷纷惊恐抬头,看着那个丰腴高挑的身躯高高纵起,双手攀上宫墙墙头,然后一脚踩在墙根底下松动的苔石上,企图借力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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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踩滑,跌落。
一时间人仰马翻,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的刀尖立起,径直朝向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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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没入左胸,穿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