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这一觉是睡不成了。
换了身家常的浅桃红衣裙,头发用一根白玉笈子松松半挽,那双澈亮的小鹿眼下虽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却也难以掩盖见到她的冷溪姐姐后的兴奋和愉悦。
冷溪也换了套宫女服制的衣裳,正散着一头青丝,与她坐在寝殿暖阁里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清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
“玉儿早就听说冷指挥使将姐姐禁足在家,本还在同云容商议着设法救姐姐出来,没想到姐姐自己就来了。”玉昭甜甜地笑着,给她递了一盏安神茶,“既然如此,姐姐就先在玉儿这里藏几日吧。”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其实那些人的阴谋诡计,我本也不愿你知道。”冷溪道。
玉昭握紧她的手:“才不麻烦呢,玉儿想还想姐姐天天来陪玉儿,至于方娘娘和秦督公,有沈耻哥哥在,也没人进得来重华宫搜人。”
“说起来,外头那个沈耻又是怎么一回事?”记仇地瞥了一眼窗外那个模模糊糊的挺拔背影。
“自从上次在宫外惹了祸,爹爹在重华宫外多设了一班守卫,这两天爹爹见沈耻哥哥身手了得,便特意将他调来了。”玉昭说到这里,明显有些不乐意地撅了撅嘴,不过说起沈耻,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沈耻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姐姐可知他祖上是谁么?”
“难不成还能是大乾开国第一虎将沈柱国沈天心?”冷溪随口一猜。
“姐姐好厉害,一猜就猜到了。”玉昭敬佩地抚掌称赞。
“可是沈家不该在咸宁三年,就以谋反罪被削爵革职了么?”冷溪疑道。
*
当年沈家一案,震动四海七州,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就是十多年后的现在,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三岁小孩也多多少少知道些皮毛。
不为别的,只为当时,问遍华都布衣,也无人相信他沈家会有谋逆之心。
就连远在丁家村那穷乡僻壤的冷溪,从小睡前也要听完了沈天心的故事,才肯乖乖闭眼。
那个背着身负重伤的高祖,从前朝暴君十万大军中单骑杀出的千古忠良将,那个世世代代为大乾镇守北疆,抛头颅洒热血的沈家。
那个七州之上,永远的不败神话。
*
那座历经六代的忠义牌坊,却在沈耻的父亲这一辈,被一桩桩所谓的如山铁证狠狠压垮。
阖家上下满十四岁的男子皆被押至斩首示众,女子中除了那几个当家主母被推上了刑场,其余也是充妓的充妓,发卖的发卖。
听说那年那日,沈家人的血,从午门外一直淌进皇城边上的筒子河里,染红了其中碧幽幽的河水,经日不褪。
*
那时刚满两岁的沈耻因年岁尚小,同出生不久的弟弟一起随奶母子们被发配掖庭。
那几个奶母子都是沈家的家生子,不舍幼主,拼死拼活也要把兄弟两个奶大。
渐大了的沈耻颇有习武天分,六岁就被从掖庭选出去当侍卫,辗转多年,竟是来到了重华宫前。
“沈耻哥哥的身手可好了,在我看来,一点都不逊于姐姐你。”玉昭道。
“哼,”冷溪心底冒酸,从前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自己最厉害,偏偏要挤进来沈耻那个死木头,“那可不一定,等我养足精神,再和他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