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的公主榻虽软,但冷溪这一觉睡得仍是不大好,梦梦醒醒的,睡了两个时辰就睁开眼,再睡不着了。
恰是暮春三月底,几近清明,殿外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连殿内点的檀香染上蔓延在檐下的水气,格外清新醒神。
冷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正好碰上云容进到寝殿里来拿东西,见她起身了,便启唇一笑:“还没到午膳的时辰呢,姑娘再歇会儿罢。”
“睡不着了。”冷溪伸了个懒腰,起身穿了鞋,“玉儿呢?”
“公主在廊下和田嬷嬷学针线呢。”云容立刻放了手里的东西,转头遣了两个小宫女打来水给冷溪梳洗。
冷溪其实不大习惯让人伺候,奈何云容一味坚持,只得僵着脖子让她为自己洗脸净手。
长发梳成规规矩矩的双丫髻,站在一众娇小柔软的小宫娥间,她挺拔的个头格外显眼,唯有微微弯了腰,低了头,才稍稍不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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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天光正好,不刺眼也不昏暗,玉昭就坐在绣架前,背对着冷溪走来的方向。
少女的头发为图方便全都暂时挽了上去,低头时露出一截荷藕似的纤长脖颈,柔皙娇嫩。
冷溪凑上前端详了一番她手上正绣着的那幅大雁北飞图,不解道:“我以为寻常姑娘家都喜欢绣甚么花啊鸳鸯的,玉儿怎么想起来绣大雁了?”
谁想玉昭还没答,那田嬷嬷就抢着数落道:“我也说吧,偏偏咱们殿下就是喜欢与别人不一样的,大雁有甚么好,粗声粗气,毛色也不鲜亮,绣出来暗沉沉的,难看死了。”
冷溪旋即沉了脸色:“问你了么?”
“冷溪姐姐……”玉昭见她动了怒气,连忙要出声圆场,却被她扬手打断,“即便是华都城里没脸没皮的小混混也知道上头的人说话时不能插嘴,老家伙,要不要我送你出去,跟咱们兄弟学学规矩啊?”
田嬷嬷怪叫道:“我可是公主的奶母子,怎能去那种腌臜地界?”
“怎么着,这宫里还有一个奶母子比公主还尊贵还摆谱的道理?”冷溪双手一叉腰,眯着眼冷笑,“虽说奶娘顶半个娘,但老虔婆你,也不能就此把自己当半个皇后看吧,这可是那甚么……僭…僭…”
“僭越。”云容在旁提醒。
“对,僭越大罪!”冷溪一捶掌心,吓得田嬷嬷直接从廊下滚到了地上,跪着求道:“不不不,我…啊不是老奴绝无此心,绝无此心啊公主,姑娘。”
“嬷嬷你快起来,冷溪姐姐吓你玩呢。”玉昭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要去扶她,却被冷溪拦住了。
她从边上绕过去,拎起这老妪的后领:“公主性子软,那是因为她生性纯良,与人为善。这并不是你们这些个老刁奴背地里欺负她的理由,我警告你,若让我再瞧见你敢对公主有半分不敬,就别怪姑奶奶手狠心黑,不要以为你是宫里的,我就不敢动你!”
毕竟,她可是连贵妃都照打不误的。
田嬷嬷晓得厉害了,忙点头连连称是。
她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将人撵了下去,才转头对玉昭道:“玉儿以后还是不要太好性儿了,纵得这般蠢才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田嬷嬷她也是为我好呀,她只是目不识丁,说话粗直了些。”玉昭解释道。
云容在边上看不下去了:“我的好公主,你可不要忘了她之前偷拿你的翡翠耳坠去宫门口赌钱的事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留给您的遗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