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木不忘一回来就不许任何人去看他,便是南庭正也吃了闭门羹,但冷溪才不管这些,等南庭正一走,朝仇婆婆家的小阿全用牛乳糕一通威逼利诱,小孩子便爽快地把木不忘给卖了。
若非亲眼所见,冷溪做梦也想不到与她和秦三齐名的“一方霸主”木不忘平日里的栖身之所,竟只是眼前这间连窗棂都摇摇欲坠的荒庙。
台上被杂草覆盖的泥塑漆色斑驳,依稀能够辨认出供奉的乃是帝皇象征的北极紫微大帝。
在南巷这片天子脚下却被抛之脑后的无望之境,如此醒目的落魄着、衰败着。
就像在预示着这个国家今时今刻岌岌可危的命运。
*
“木爷爷不是说了,谁都别来烦我的么?”见到她来,木不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很快又低下头,盘腿坐在那用干草随意堆起来充当床榻的角落里,一面说话,一面给自己半赤着的上身一圈一圈地缠纱布。
冷溪看着他,心中有七分急切,言语上却强装淡然地只露了三分:“你受伤了?”
木不忘闻言,抬头冲她眯眼一笑,唇色白得吓人:“小伤,碍不着木爷爷的事。”
冷溪一惊,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朝他走去。
蹲下身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撩开他试图遮掩的手臂,果见他腰侧的纱布红了大片,血色深得发黑,显然不是寻常伤口。
“你骗谁呢,这分明是被萃毒之物所伤。”她急得眸光闪动,又恨又心疼,“不可能啊,方才那群锦衣卫用的弓弩不过萃了麻醉催眠之药,并不是毒,你到底碰上谁了?”
“我的胖头鱼大小姐,能不能不要朝着一个伤患大吼大叫啊。”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无奈又莫名温柔了许多,只有这般距离她才能听出他说话确然不似平常那样中气十足。
冷溪懊恼地“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吧,我这里有我师父配的解毒丸,可解百毒。倒是你,究竟惹上谁了,那群人混在锦衣卫里,拼死拼活都要杀你,害我背了好大的黑锅啊。”
“我……”冷溪盯着他逐渐涣散空洞的眼眸,忽然发觉他额发下细细密密的,满是虚冷的汗珠,“你先别说话了,躺下来歇会儿,听到了么?不许说话了。”
“我真没事儿,你干嘛这么紧张我?我告诉你,就凭那群蠢货还想杀你木爷爷,全都被我扒光衣服吊在树上了,只怕这会儿……”木不忘失笑道,却是忽然眼前一花,一头向着冷溪就栽了过去。
*
秋光透过屋顶破开的大洞洒下的凄凄余晖,将他全身烤得冰凉。
她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这颗被冷汗淋得湿漉漉的脑袋,好半天才想起来把他扶着慢慢放倒在他身后的草堆上。
她并不擅长照顾人,行动中难免笨手笨脚了些,一时不留意,便把他本就有些松散的眼罩系绳彻底扯开了。
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木不忘后知后觉地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深得好似不见底的寒潭,黑白分明的,算是他脸上最顺眼的存在了。
或许是左眼眼前突然的光亮令他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确然不见了那缚眼的黑绸。
他心慌地一瞥头,果是那毛手毛脚的笨姑娘怔在那儿,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