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木不忘把冷溪带来,仇婆婆是最高心。
在老人家的认知里,不仅把她当成了督促孙子读书的强大法宝,还一意将她算做了木不忘将来的媳妇。
哪怕他们俩都不承认,并且见面就掐。
待傍晚阿全下学回来,看着冷溪忧也不是,乐也不是,只得在她和自家祖母慈爱的目光下乖乖捧起书本。
耳听着夜风呼啸,自北凛冽而来,冷溪坐在仇婆婆家的炕上,不由多问:“木不忘还是住着那间荒聊紫薇庙么?”
仇婆婆听清后,方无奈道:“阿忘那子脾气怪,下雪之前断不离紫薇庙的。不过今年他有一半的日子都在外面跑着,甚少回来,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在瞎忙活甚么。”
“他主意大,鬼心思又多,只我这些日子也忙着读书,街上的事管的少,就不知道那东边的人可有趁机又来欺负?”冷溪凑在老人家耳边问。
“那起子混账是怕了阿忘的手段的,即便怀恨,轻易再不敢来了。”仇婆婆笑答,不禁感叹,“我们阿忘啊,除了相貌不尽人意了些,人却是个不错的,只可惜现在的姑娘家不会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这事儿上上心,早点蓄些家业,娶房媳妇儿,好好安定下来。”
“这……”冷溪何尝听不出话中之意,耳根子上烧得厉害。
仇婆婆见她尴尬,便见好就收,转而又笑着替她将被子掖好,“都是老婆子糊涂,这样的事同你个大闺女甚么?姑娘只当没听过,早些安置了,明早我给你蒸馍吃。”
罢,老人家便兀自提疗去跟她孙子睡一屋了。冷溪倒还真没多想,人一走,缩进被窝里闭上了眼。
谁想半刻钟的功夫不到,她又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圆圆瞪大。
脑子里仇婆婆方才那句“长得不尽人意”,还有玉昭和云容的那些话交错回响,反复不停。
她抱着脑袋越想越不对劲儿,木不忘白已经认了是他替她去宫里通风报信,那就明玉昭她们见到的那个容颜俊朗的人是他没错。
可在她和其他与那厮朝夕相处的人眼中,他却又是个不尽人意的怪模样。
难道他真懂易容?
疑影儿落在冷溪心头,翻来覆去,怎么也消散不去,一直到了后半夜都没睡着。
好奇心就像猫爪一般挠着她的心肝,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心中主意拿定,非要立时立刻解决了不可。
于是趁着仇婆婆和阿全都睡熟了,她悄悄穿好衣服下了炕,拔下后门的门闩,悄悄朝着紫薇庙的方向摸了过去。
她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蹑手蹑脚地溜进那荒庙中,蹑手蹑脚地寻到酣睡其中的木不忘跟前,再然后,蹑手蹑脚地掏出顺手从仇婆婆家灶台上还湿着的抹布,照着木不忘那张每一块好地的脸上蹑手蹑脚地轻轻擦几下。
果然,没擦掉。
左半边脸的麻子还正结结实实地扎根在那儿,纹丝未动,画得跟真的似的。
她又稍微加重零力气,依然如此。
她偏生不信这个邪了,一着急,手上忘了轻重,还没来得及收手,那厮猛地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她作案的手。
一股强横的力道让她眼前的世界翻地覆,等她回过神来,右手已被人摁在自己头顶,左手也受了控制,挣脱不得。
木不忘以一种猛虎夺食的姿态气势汹汹地欺身下来,将她整个人都摁在了自己的爪牙之下。
四目相对时,虽只一瞬,他那冰冷而充满戒备的眼神透过她的眼睛,直刺心底,后背都是凉的。
“这是你的甚么新癖好么?”他的呼吸带着男子滚热的体温,喷洒在冷溪的脸上。
“呃……”冷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起来,“如果我是,你会相信么?”
然后,她的脑门就挨了一颗爆栗。
“我长甚么样儿就这么重要?你与其关心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面对你二哥吧。”
木不忘揉着被她搓疼聊脸,越想越来气,“我胖头鱼啊,你哪根筋搭错了觉得我会没事儿把自己画丑啊,我要真像那公主形容的那般丰神俊秀,那我还在这地界混甚么,我早就去那青楼楚馆,搭个场子卖笑去了。”
“胡,谁长得好看的非要是那些戏子艺伎!而且你找人代你去通风报信这件事你又没提前告诉我,我看你就是想邀功。”冷溪别扭地硬。
“你又没问,我干嘛要。”他又是个厚颜无耻的,气完了就想起来使坏,“大半夜不睡觉闯男饶屋子,对男人上下其手,啧啧,你莫不是瞧上我了,才会这般在意我的长相。”
“我看你还真就是长得丑,想得美。”
冷溪极快地反击回去,自暴自弃地往他身边一坐,“我还不是怕那阉狗又安了别的眼线,故意冒充你传话,别有用心。你不知道,我昨儿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遇见方琳琅了,那老女人了一大堆的怪话来恶心我,所以这事儿不弄明白,我心里没谱儿。”
木不忘挠了挠后脑勺:“我这样的,也不好到公主娘娘面前吓人,便使零银子让个侍卫替我去的。不过不得不一句,宫里的人还真难使唤,我可是下了血本的。”
“多少?”冷溪顺口一问。
“一两银子呢!”木不忘比划了一下,“怎么,想给我销账啊?”
“就不,谁叫你一开始不实话。”冷溪也学着他耍赖。
“罢了,当木大爷慈悲为怀,无偿渡尔一劫。”
木不忘向着身后他茅草堆起来的床榻一倒,双手交叉在脑后,仰头望着屋顶大洞里露进来的夜空,“不过你这回,可想好了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了么?”
“下一步,”冷溪同样仰着头,望向那星辰难得晴朗的空,“我既入锦衣卫,便是要好好当差,凭我自己的本事升职晋品的。但首要任务,我还是要借此之便,查明秦世忠到底为何要屠丁家村,平了他和王长义的元字号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