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溪的这一开口,旋即令官家抬头,父兄侧目。
她其实也就是大着胆子一猜,只不过若非如此,想来官家也不会这么神神秘秘地将他们全家都叫到宫来了。
官家静静盯了她一会儿,终是拨开云雾见苍天地笑开了,“心急的小妮子,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他一面说,一面丢开手里的珠子,起身穿上鞋,“没错,朕为着昔日情分,糊里糊涂地忍了他那么多年,如今他捅了这样大的篓子,还想全身而退,衣锦还乡,这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已经看向了冷焕,“小豹儿,朕让你去凌云府查的事,半年过去了,可有眉目?”
冷焕忙一低头:“回官家,此事原本已经渐渐明朗,然京中秦三案发之后,却又立马断了线索。微臣无能,只得无功而返。”
“没有线索就是最明了的线索,这件事,你已经办得很好了。”官家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厚的声线里杂糅了几分不多见的郑重,“看来他的网不止织在了华都,就连整个七州只怕都是他掌中玩物了。”
她大哥此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此番秦三案告破,经历司已将疑似或已确认与之勾连的朝臣名单整理了大概,而且就名单来看,之前因卖官鬻爵这一项牵连出来的官员不过冰山一角。依臣愚见,即便秦世忠眼下是辞官还乡,可爪牙尚在,仍是祸患无穷。”
“再来就是业王,官家,关于业王,微臣有一事不明。”冷溪冷不丁直接问道。
“小鱼儿!”冷成德连忙制止,谁知官家却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耐心地看着她:“朕以为,此事小鱼儿一定也曾问过你爹爹,但他未曾给小鱼儿答案,对么?”
“没错。”冷溪诚恳地顿首,“正月过后,臣便要与业王一道前行同往柔夷,可臣想着他曾也与秦世忠勾结谋私,让这样心怀不轨之人去拿下柔夷战象军团的兵权,臣心惶恐。”
他道:“朕明白小鱼儿的忧虑,但是朕也和你爹爹一样,暂且同你卖个关子吧。个中缘由,此番柔夷之行,还需小鱼儿自己去领悟。”
“……臣明白了。”虽然不是很明白。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那就由她自己去看清这人心与人心之间,暗潮汹涌的博弈吧。
如此,这君臣之间也算是摊了牌。
“溃疡烂到一定程度,便要连根挖除,永绝后患。”
官家凝视着案上的那串檀木珠子,腰背挺得笔直,“善华,你家这两个儿子的功夫朕是晓得的。这一回,便叫他们兄弟两个双剑合璧,待秦世忠离京之后,伺机秘密处决了他吧。”
圣令已下,冷家兄弟二人立马跪下接道:“臣等一定不辱使命!”
“小鱼儿,你还是按照早前所说,与业王同往柔夷。此行兴许困难重重,但朕相信你,一定应付得来。”
“承蒙官家信重,微臣定不负圣名。”
至于冷成德,他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原便该坐镇京中,着眼大局。
此番谋定,众人散后,便各自筹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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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秦世忠一事虽是官家下的密令,但他到底也曾是朝廷重臣,又是助官家得以登临帝位的功臣之一,官家并不想担一个卸磨杀驴的名儿,受后世诟病。
为着他的清誉,此间不光只能出动冷炼冷焕二人,最好还是要在华都府之外,做成贼寇截杀。
那厮定于正月十五后离京,照一般车马脚程计算,他们兄弟二人约莫也要等个七八日才能出发。
是以他们一家便商定,直接等送了冷溪随业王南下之后,他们后脚才往东奇袭。
临走前,冷溪又在自己的院子里和木不忘私下见了面,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那阉狗要走,身边肯定会带着他养的那几条走狗,他本身功夫也不弱,只叫你家两个哥哥去,成么?”木不忘听她说完,心里很是没谱。
冷溪一边擦着刀,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十三太保如今只剩十一人,假若你是秦世忠,又并非真心要辞官还乡,那你会把这些人全带走么?”
“我只是在想,在华都这么多年,总听人说秦世忠的武功不亚于你爹,可是你又见过他出手么?”木不忘摩挲着下巴又问。
“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你跟他们俩换换?你去杀阉狗,他们陪我去柔夷?”冷溪放下刀,手托起腮帮子瞧他,有点不耐烦了。
他立刻在自己的嘴巴上比划了个缝合的手势,令她十分满意。
又来嘱咐他:“越往南气候就越潮湿,穿的衣物还有随身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得了吧,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你还不如我仔细呢。”木不忘大手一挥。
她道:“那到时你以我的常随小厮身份跟我们走,不许乱跑,不许乱说话,更不要闲着没事儿去招惹业王,凡事都要听我的,知道了么?”
“姑奶奶……”木不忘正要跟她耍贫嘴,便见替他们守在院外的心穗跑进来:“红袖从前厅回来说,那位业王殿下突然上门来了。”
“他来作甚么?”冷溪可不记得他们家里有谁和这厮有交情。
“人家指名道姓地要见姑娘你,眼下张妈妈正带着人往羡鱼居来找你呢。木公子,你快走吧,别让张妈妈瞧见了。”心穗着急得直跺脚。
“他盐吃多了闲的啊?让张妈妈跟他说我不在。”冷溪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是一眼都不想多看的。
木不忘莫名其妙笑得前仰后合:“临行前这厮突然要来见你,你就不想知道他葫芦里买的甚么药?”
“完全不想。”
说着,她进屋抓了件外衣,把他拉起来,打算从后门开溜。
他却反手把她摁了回去:“行了姑奶奶,这时候可不能任你耍性子,你且去见他吧。这马上就要出发了,万万要当心,不可节外生枝。”
话音刚落,便听见老张头家的已经远远在门外叫着她了。
她还有些犹豫,他却已然自行回避开了。
想来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她便理了理裙袄,带着心穗先去迎了老张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