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溪一回头,尚还穿着朝服的宋念就从屋外板着一张脸进来了。
见着冷溪劈头盖脸就斥责起来:“公主是朕的客人,冷卿家说话当心些,莫要失了我大乾的礼仪风度。”
那皱着眉头,负手而立的模样简直和从前冷成德训斥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差点让她没反应过来:“我……微臣,微臣难道不知道她是客人么,可微臣是甚么人,为何要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官家想过了么?还是说,官家不过就是在与微臣赌那一口气,这才胳膊肘往外拐么!”
宋念怒而大声呵斥道:“放肆!冷卿家,朕是君,你是臣,你要注意你的身份!朕与你之间那是另一回事,如何能和你今日这般言行无状相提并论!”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威势严厉,连冷溪都被吓到了,更别提云容怀里抱着的满哥儿,当即便哇一声哭了起来。
场面登时变得有些混乱,雅尔敏也恰到好处地咳嗽起来,虚弱地说道:“皇帝陛下,请您息怒,在下以为,冷大人她不是有意要这样的,这其中肯定有甚么误会……”
“闭嘴!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了!你以为在枢州的时候,你联合秦世忠几乎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事儿回来之后我没有呈禀官家么!”冷溪气急起来,竟是也有些入戏而不能自拔了,转头又瞪着宋念,“我早就跟你说了她不是甚么好人,从枢州开始她就一直想方设法地弄死我和木不忘,到了华都还要继续陷害我们!”
“你还敢提他?你还有脸提他!”宋念适时的震怒,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咆哮声几乎快把房顶都给掀翻了,“好好好,你跟他是我们,那你就出宫去找他吧!何必在朕面前欲盖弥彰,你把朕当甚么了!”
这下子冷溪确是被他眼中森然冷意给吓懵了,竟然还真的有点为此感到有些委屈起来。
“我把你当甚么?没错,你是大乾天子又如何,你是先皇和爹为我选定的未来夫婿又如何,你是当年文渊阁中与我一起吃烤地瓜的小书妖又如何!在我眼里,你还是连木不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满意了吧!”
她又扭头森森瞪了一眼床榻上虚弱如病西施般的雅尔敏:“现在这个结果你也满意了吧,大乾皇后的位子老娘不要了让给你了,行了吧!”
然后她便愤愤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从桓影堂里跑了出去。
玉昭眼瞧着形势仿佛有些不对劲,不免也责怪了宋念一句:“皇兄,您这样去逼冷溪姐姐是不是太过分了,满哥儿都被你们吓哭了!”
然后,连忙也带着云容和满哥儿追了出去。
不过她们俩这样的深宫女子,手里又抱着哇哇大哭的满哥儿,哪里跑得过冷溪,一个拐弯的功夫便没见着她的人影了。
玉昭心想坏了,这两人别不是吵着吵着当真了吧,赶忙从云容手里把满哥儿抱了过来:“云容你快让人去和各个宫门值守的宫人们说,务必要拦着冷溪姐姐,别让她真就出宫去了。她要是躲在宫里不见人,便多加派人手去找,别叫他们俩真吵出嫌隙来了。”
云容担心地说道:“可是以她的脚力,咱们这会儿再派人手的话,只怕也已经追不上了呀。”
玉昭一边哄着满哥儿,一边想出个歪招:“那……那便直接让人骑马先去冷家,就说是传我的命令,若是见到冷溪姐姐回家,务必把她再重新送回来,不得留她在府上过夜。”
可云容却觉得这时候也只能这样了,连连点了头,便赶着张罗人手去了。
但她却不知,此时还在雅尔敏屋里的宋念,表面上还在扮演着龙颜大怒,其实心里早就慌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对于雅尔敏跟他说的那些劝慰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稍微与她说了两句客套话,也便步履匆匆地离了桓影堂。
谁知在他走远之后,床榻间那本还白着一张脸,虚弱地仿佛下一刻就立刻会死掉的女子,立时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咳也不咳了,气也……气还是要喘的。
“阿博佳,看来您的计划还真的起作用了呢。”她从北羌同样女扮男装跟来的女随从憋不住得意起来了。
左右四下已经没有旁人,雅尔敏也懒得再装了,用北羌话跟她交流起来:“却也不都是我的功劳,谁叫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是那么情比金坚,当夜席上那一声木不忘,是连我也没想到的。”
女随从低声嗤笑道:“这个冷溪也是奇了,一边与那个丑八怪在外出双入对地苟且,一边又来和他们大乾皇帝扮得多么情深似海,非你不可,这就是他们中原人常说的脚踏两条船么?”
“你别小看那个丑八怪,连秦先生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过,论心计城府,绝不在我之下,何况他还有那么一身好武艺,只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雅尔敏惜才地叹了口气,起身坐直,“你也别小看她冷溪,能让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这也算是她的本事。”
女随从眉飞色舞道:“是么,奴看很快就不是这样了。自从阿博佳舍身救了那大乾皇帝一命,他不是也不再对阿博佳像最初那般冷淡了么?昨夜才来看过您一次,这会儿下了朝又过来了,看来还是我们阿博佳最懂男人的心。”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这般对我胸有成竹了?”可她嘴边的笑意已然出卖了她此事的骄傲和得意,“不过,最起码这第一步是走成功了的,总算也不枉费我从小就研习中原文化,学他们的手腕和谋略了。”
她那麻雀般聒噪的女随从亦笑嘻嘻地奉承道:“没人会比我们阿博佳更了解中原文化了,唉,这些中原男人也是,三妻四妾不说,还见一个爱一个的,果然还是我们北羌好,男人一生只能娶一个女人。”
“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中原的还是北羌的,但凡是我雅尔敏的夫君,我也会让他一辈子只能娶我一个女人。”她信心满满地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