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一早醒来,祝临风就没有见过贺相思。两人一直分房睡,以前早饭时,他都会见到她的。今日没看见,他逛了圈园子,也不见人。问小福子,小福子说,少奶奶一大早就跟绿烛出去了。
绿烛是贺相思的陪嫁丫鬟。
祝临风:“有说去哪里吗?”
“听说是到铺子里去了。”
祝临风心想她可能去外头买东西了。用过饭后,他便到商会去了,今日那边有大事。
江城是粤州的支城,水陆交通发达,进出口贸易繁荣。是以江城商户成立商会,用来商议生意上的事情的。祝临风今日便是赶着去参加那个会议的。
他到时,其余商户都到了,各自热情寒暄。记者围在场中拍照,采访。厚重的鎏金大门再次打开,贺相思由两位管事拥簇着步进会议大厅,祝临风跟着众人回头看去。
见她还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站在那里,头发绾成髻,别了一朵玉兰花。会场里有女人,只是没有这么中式的女人,她们或穿着旗袍,或穿着西洋裙子,记者对着贺相思拍了个照,郭南枝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这种场合是肯定在的。
当下她悄悄往祝临风那处看,见他果然盯着贺相思。
祝临风:“她怎么也来了?”
“二少不知道吗?贺家从前也派人来,派来的是贺家的义子,白云飞,白云飞之名二爷肯定是知道的,他不但是贺家商行的负责人,也是江城商会的会长,这贺家千金嫁到我们江城后,贺家在江城的所有产业便由贺小姐掌管了,不得不说,二爷与贺小姐真是门当户对,般配至极啊。”
白云飞从人群中走出去,直直走到贺相思面前:“小妹。”
说着伸出手来,贺相思微笑颔首,而后轻轻的挽着他的胳膊,走到台上。记者当即一窝蜂的涌了过去,有人问:“二少奶奶与祝先生刚成亲,为何不一起出席商会活动吗?”
贺相思礼貌的微笑。
白云飞解答:“今日在此无祝家二少奶奶,只贺家领事贺三小姐,贺相思。有劳各位媒体朋友做介绍时,注意名分了。”
“贺家是垄断苏州织造企业的龙头,更是一城首富,贺三小姐此次掌管贺家在江城的所有企业,是想让贺家企业在江城再一次的壮大吗?”
这次白云飞没有为她回答。她微笑着接过话筒:“前程之事如何,还请各位拭目以待。”
眼波流转,极其温柔。
她的声音似有魔力,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精神力,诺大的会场登时安静了。
祝临风望着台上的贺相思,开始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了。
郭南枝有些钦佩那个女人的气度,不管何时见她,她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家之气。她说话总是很慢,一个一个字的吐出去,还夹杂着江南特有的吴音,温柔缱绻的让人流连。她想,祝临风对她一定是心动了。
会议开始。
贺相思坐在白云飞的左手边,祝临风坐在白云飞的右手边,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贺相思却从不看他,只听着在场人的发言。
待整场会议结束后,贺相思坐在休息厅休息。绿烛为她捏着肩膀,她想起祝临风刚刚的反应,有些想笑。绿烛:“小姐是笑姑爷吧。”
贺相思转过身来,此时的她不像刚刚在大会上的雍容华贵,只还像待字闺中时的顽皮:“你没看到吗?他脸拉这么长,像头驴。”
说完又是一顿笑。
绿烛摇摇头。
外人不知道贺相思从来不是温柔娴淑之人,只是她乐于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罢了。私底下,她其实是个很调皮的人。
“我就知道你这个调皮鬼一定不会放过取笑别人的机会。”白云飞从外头走进来。
贺相思甜甜的叫了声,云飞哥哥。
白云飞揉揉她的脑袋,而后坐在一旁:“母亲大人来信,江城的所有商号都归到你的名下,并不纳入祝家的嫁妆单上,是你的私人财产。贺家在江城也有房产,若祝临风还为难你,你便搬出来一个人住,不必怕,他们不敢为难你。”
贺相思感叹道:“所以说嘛,女人嘛还是要有钱。有钱了,在婆家的腰杆子都能硬一点。”
白云飞:“祝临风真欺负你了?”
贺相思:“没有。我跟他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活着呢,大家都挺相安无事的。”
白云飞:“是啊。祝临风一颗心都在郭南枝身上,当然不会跟你较劲?”
贺相思随手拿过桌上肉脯,边嚼边问:“郭南枝?”
白云飞从她手里拿过一片肉脯,放在口里嚼:“是的。他们二人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据说祝临风还对郭南枝展开激烈追求,两人在伦敦定情,回国后他曾向郭南枝求婚,只是被她拒绝了,再后来祝临风便娶了小妹你,但是他的心应该不在你这里。”
贺相思单手托腮,思忖良久:“好看吗?”
白云飞又摸摸她的头:“没你好看。”
贺相思嘿嘿一笑,狡猾道:“知我者,云飞兄也。”
宴会结束后,郭南枝不等祝临风,自己走了。刚回到家,她便瘫在沙发上,高跟鞋被甩在一旁。每每回想起宴会中,祝临风搜寻贺相思身影的神情时,她都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一个最强大的情敌了。
颓丧许久后,她赤脚站起来,走到流里台给自己下了个面吃。炉子里的水咕噜噜的响,她拿了根香蕉,剥着吃。
贺相思打听完祝临风的八卦后,便喜滋滋的坐上小汽车回家了。汽车刚启动,祝临风闪出来,一手拍在引擎盖上。司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敲了敲贺相思的车窗:“我的车坏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搭一趟顺风车。绿烛识趣的下车,走到前座,祝临风与贺相思并排坐在后面。贺相思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没有说话。
半响后,祝临风开口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做生意。”
“也不是很会,只不过是跟着爹爹和哥哥学到些皮毛。”
祝临风点点头:“可惜你是缠足的,不然……”
贺相思转头看着他。祝临风后知后觉的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刚想改口,就听见贺相思说:“二爷这么不喜欢缠足的,为什么要娶我呢?别说是家中大人逼的,若是二爷拼了死命不肯同意这门婚事,那这亲也是结不成的。”
祝临风唇舌骟合一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