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二)
贺氏商行离船厂很近,二者都驻扎在西江边上。贺相思只需跨过一座桥便抵达船厂了。宫以墨走后,她独自在办公室待了良久,待得夜幕四合,长街亮灯后,她拖着倦怠的身子走了出来。
助理原想跟着她,却被她打发了。
西江畔上有骑楼,骑楼对面有十几里长的小吃摊点,花尾渡从江上走过。苦力一肩肩的卸着货,待忙活完后,他们会花三五个铜板在小摊上吃几个木薯饼,卖肠粉的摊子总是烟雾缭绕的,汉子们都不会去吃,因为小小一碟蛋肠粉是吃不饱的。
贺相思坐到摊子上,掌柜的走来问一声想吃点什么?她说:“来碗‘及第粥’,不要加花生,谢谢。”
掌柜的道了声好,您慢等便走了。
烟雾重新升起,浓浓米香徐徐飘来。江上飘来几艘花尾渡,她在岸的这头看到别人的人生。江风徐徐拂面而来,她觉得眼睛舒服许多了。
掌柜的高呼一句:“粥来了……”
贺相思道了句谢谢,继而开始吃粥。有名媛从她身边走过,嫌恶的说一句这地方真脏。随后不情不愿的坐在贺相思后头的桌子,尖酸着说一句:“老板来碗及第粥。”
贺相思用眼角余光瞟到那名媛正捏着帕子,嫌恶的擦着小木桌。
有包租婆顶着一头羊毛卷,叼着一根水烟,穿着一套睡裙,耷拉着一双人字拖冲了过来。名媛见状,忙抓起小皮包来挡脸,可脸太大,一个包挡不住。
包租婆冲过来,一把扯下她的小皮包,骂咧咧道:“你都三个月没交房租了,限你最迟明天把房租交齐到我手上。不然,我就把你那些丢人现眼的破烂玩意统统扔到大街上。”
名媛哭着求饶,讨宽赦。
贺相思充耳不闻,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全单没看见。世道艰难,无人顾他人苦难。有人将她人的苦难做下酒菜,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
一碗粥吃到了底,贺相思喊声结账,在桌子上放下几枚铜钱便往桥上走去了。名媛和包租婆还在吵,来往间看热闹的人很多。
贺相思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往桥上走去。这座桥很老了,从前还没有人力黄包车,马车,牛车在上面走。现在不但有人力黄包车在上面走,还有汽车在上面跑,人也在上面走。
她扒着栏杆往外望,从桥的最高看,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名媛和包租婆争吵着往桥上冲来,名媛在前面跑,包租婆在后面追。追到桥中间时,名媛双目忽然露出凶光,当时转身将贺相思从桥上推了下去!
她倒栽葱般被人推下去时,回眸望去,见名媛和包租婆并肩而立,原来追租只是用来杀她的戏码。
风呼呼的在耳边响起,她似从云层重重坠下来,撕裂层层空气。她就这样一直掉下去,她想落地的瞬间会是什么样呢?她是不会落地的了,西江那么宽,那么深,掉下去……
会死吧?
她渐渐闭上眼,心道:今日一遭,你们最好保佑我真的能死去。
砰一声……
后背重重的砸在沙包上,她松开口,鲜血从嘴中直直的喷出来。眼睛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缓了好久才能看清天。
天是在飘动的,她僵着脖子往旁边看了看。她落在一艘花尾渡上,船上众人一脸诧异的望着她。眼中的光明一点点的消逝,她痛的晕了过去。
船夫高声道:“快去医院!”
医院里……
项书文用汗巾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医院说,她的腰椎断了,需用钢钉将碎掉的腰骨重新固定回去,在这期间她是很疼的,不敢给她用止疼药,因为她对止疼药过敏,用了有致命的危险。
她现在是疼的晕过去了,医生说能晕过去,可能也是好的。晕了,起码感觉不到那疼痛,如若她是清醒的,怕是承受不住那疼痛。
项书文闻言,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
几个船夫站在病房外伸长着脑袋往里望,项书文发现他们后。他们连忙走了进来,绿烛已带着警察来给他们录口供了。
一位稍年长些的船夫低声道:“小姐,这姑娘怎么样了?”
项书文微笑道:“不碍事的,有劳你们了。不知你们可还记得凶手的脸?”
船夫摇摇头:“我们是常年在西江上搬货的船,事故发生的时候,我们也没来得及看清那两个凶徒是何面目,只是顾着将船驶过去将这姑娘接住,其他的,真没看见了。”
项书文闻言,颔首道一句好。
说话间,床上的贺相思发出一句闷哼。项书文连忙转身看去,却见贺相思已经醒过来了,额头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她说:“你别动……”
贺相思转过脖子看着船夫们,苍白脸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来,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船夫看着她,那年纪如自己女儿般大。他蹙眉担心道:“好丫头,你这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惹得人家下了这么大的杀手。”
贺相思疼的再没有力气说其他的。项书文靠到她身边,问她是不是要喝水?
贺相思摇摇头。如今白云飞重伤起不来,她自己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背后是谁下的手不用查也知道。她细声道:“你把我律师叫来……我有事交代他做。”
项书文焦急道:“你都成这样了,还管那些破事做什么?”
贺相思皱着眉,摇摇头,固执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快,快把律师叫来我这里。”
项书文拗不过,只得依她的话去找人了。那帮船夫,也离开了医院。
断骨之痛,锥心刺骨,很难有人能承受的住。贺相思死咬着牙,当下除了手和脖子,她再也不能使唤身体的其他部位,脖子以下的部分,她只能感觉到疼。
律师韩丛很快过来,随着而来的还有船厂的二十多位员工。贺相思看着他们,这下倒是欣慰的笑了,本就是想见他们,如今倒全来了,也不费功夫了。
她看着韩丛说:“你快帮我起草一份文件,我愿意将船厂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无偿送给船厂的员工们。从今以后船厂不再是我的,而是船厂所有员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