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赵瑾瑜走在朱雀大街上,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忙而过,偶尔有人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他,被他发现,又赶紧转回去。赵瑾瑜已经习惯别人好奇和惊艳的目光,施施然走他的路,还不忘欣赏两边的各色人等的穿着打扮,猜测他们的身份来历。
“明德兄!”
身后有人叫他,他转头去看,远远的看见有个人在人群中高举着一卷宣纸,跳了几下。
赵瑾瑜站着等他穿过人群跑过来,问:“云中兄,约我来何事?”
萧云中小跑着凑到赵瑾瑜身边,贱贱的一笑,挤眼道:“何必那么生分,唤我萧逍便是。”
赵瑾瑜犹豫了一下,说:“既然如此,萧逍……叫我瑾瑜便可。”
“来,来……”萧逍拉着他一路跑,拐进事先约好的茶楼里,将一坐下,就将宣纸摊开,推到赵瑾瑜眼前,喊到“茶博士快上茶!”
赵瑾瑜翻了翻,全是女子的画像,旁边附有小注,都是些年纪和性情之类的,甚至还写了缺陷。
“怎么样?我知道你家大人正给你物色娘子,于是就找了这些画像,我这个可跟你家大人给你看的那些不同,你那日不是说了么,长相倒是其次,相守一生重要的是性情相合。这不,我找我家娘子挨个打听过了,女子圈子里,消息比我们知道的多,**不离十。”
赵瑾瑜兴致缺缺的翻着,看到小注上有写脚大如男子,又有写不如画像好看,还有写尖酸刻薄的。一时觉得好笑:“你是不想我娶妻吧,看了这些还能选的出来?”
“你看,不给你知道详细,你觉得不甚踏实,给你知道详细,你又觉得选不出来。我怎么办?……要我说啊,这成亲就不能太较真,你看我和我家娘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处久了自然有了感情,这不挺好的吗?你要我当初看画像相看她,那我肯定也是看不上,谁会料到如今这样呢?”
赵瑾瑜打趣他:“你这话早说还行,如今给我看了这些,我是选脚大的还是选尖酸刻薄的?”
“这……哈哈,我倒是没想到。”
“这是什么?”赵瑾瑜拿出一张纸,上面不是画像,而是一个个分开的小样,有的是一朵花,有的是说不出名字的线条图案,有的是一棵树,枝叶形状说不出的好看。都是工笔线条画的,有的还配了色。
萧逍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无所谓的道:“嗨,拿错了。这是我家娘子在首饰铺定做首饰,店主付大娘子给她做参考选择的小样。她在书房放了好几张,许是当时夹在一起拿错了。”
赵瑾瑜看着这些线条,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问道:“你可曾见过付娘子?长什么样子?”
萧逍端茶的手定在了嘴边,有些惊异的看着赵瑾瑜,吞吞吐吐的问:“怎……怎么了?”
“无他,觉得这些笔触甚有灵气。我可能在哪见过。”
萧逍皱着眉头,想到在家时,他娘子死活都要将付梓衣的画像塞进这里面,嘴上还说:“你懂什么?若是他赵二郎看上了付大娘子,还不知是谁的福气呢。”
他怀着诡异,且又崇拜自己家娘子“灵验”的日常心情,在画像里翻了翻,找出一张画像,递给赵瑾瑜。
画像之前看过的,是一张侧身像,女子身披斗篷,站在盛开的梅树下,只露半边侧脸,手里拉着一支梅花,仔细的端详,甚是享受的样子。
先前没注意,只见旁边小注:年十六,容颜性情皆上等,唯一不足,出身商贾,家财万贯。
赵瑾瑜笑了笑:“你家娘子恐怕甚是喜欢这位付大娘子吧?”
萧逍尴尬的笑了笑,道了声是,仔细观察着赵瑾瑜看画的表情。
他盯着画一瞬不瞬,似乎想将画里的人看活过来,好转过头来给他看个清楚,过了许久,
“嗯?是她么?”
“谁啊?”
“我也不太确定……这两张画送我吧。”
萧逍此时已经震惊到无法相信了:“好……好吧。”
“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像见鬼了似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家娘子真是神人也……”
赵瑾瑜笑了笑:“替我谢谢她。”
“好……好……”
“先告辞了。”
“好……好……好。”
赵瑾瑜拿着画回了家,正好碰见王娇娇从祖母的房里出来,见了他羞涩的福身,娇滴滴的喊了声二郎。赵瑾瑜有些尴尬,站定回了一礼,准备离开。
王娇娇有些不甘心,上前追问道:“二郎拿的什么,可否给我看看?”
赵瑾瑜想了想,问:“你认识付梓衣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娇娇微不可见的憋了鳖嘴,低着头,用温柔的语气苦口婆心的说道:“二郎为何打听她?虽然她做首饰受皇后娘娘的赞赏,成了皇商,但……终归是重利小人。”
赵瑾瑜尴尬地笑了一下:“是么……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娇娇看着赵瑾瑜越走越远,犹豫了会儿,也离开了。
他本来准备拿着画像去问祖母的,想多打听些细节,毕竟是小时候遇到的故人。可是走到门口又停下了。现在正是家里给他远亲的当口,此时拿着画像去问,被误会就有些麻烦了。
于是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此时正是绿树抽新芽的时候,温暖的微风拂面,他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鲜嫩色的绿叶在阳光下晃晃悠悠。
看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画举了起来,挨个看着上面画的一朵半开的牡丹,一棵树的简形,一个花纹,一个鸟儿的姿态。
画很简单,但是他却拔不开眼,每一个线条,都充斥了执笔人对这些事物的喜爱,他似乎能想象到她画这些的时候,微笑着的样子。
虽然她的长相不太清楚……赵瑾瑜又将肖像画盖了上来,仔细看着画上人的表情。
你看,她确实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嘴角都是笑的。
赵瑾瑜反反复复看了会儿,陷入了回忆中。
十二岁时他最喜欢的就是跟阿爷兄长一起习武。阿爷说,赵家的武艺是家传,派兵布阵也是家传。正是因为这些家传,在战乱里救了皇帝,才得了三世国公的爵位。
到了我们这一代,正好三世,你们的儿女有什么样的富贵,就得看你们以后的成就了。
说这话时,阿爷拍着他的肩膀,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兄长在一旁看着。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兄长给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那时他还不懂这个勉强的意思。
后来王真人上门,对祖母和阿爷说了很多警示的话,无非就是想收他做徒弟入道。
兄长和他在外边听三人在里面争吵。
“真人,你说瑾儿有机缘得道成仙,我们确是欢喜,乐意真人收他做徒弟,但是您说,要远离赵家六年,否则有大灾祸是为何?我舍不得他啊,真人何必吓唬老身。”
“贫道不打诳语,确实如此。请老夫人思量,即便六年可归,老夫人福寿绵长,总有相见的一日。若是舍不得一时,灾祸降身,恐怕就阴阳两隔再无相聚之法了。”
“哼,道长也太危言耸听了些,我这好歹是国公府,况且瑾儿从小就识礼,惹人疼爱,何来的灾祸?谁会害他?谁敢害他?”阿爷的声音。
“国公爷不必动怒,天机不可泄露,世间万物阴阳相生相克,延伸变化。国公爷精通排兵布阵,这必定懂得。我若泄露了天机,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变化更是复杂难料。……我将小郎君引入正道,偏离灾祸,是最好的结果了。”
沉默了许久
“道长,可有其他破解之法?我家情况你必然有所耳闻,三世富贵到头。大儿资质平平,小儿天资聪颖,我对他寄予厚望。入了道门离家,难不成真去修仙?这是什么正道?不是我无礼,这世上有几个人成仙的?即便道长你不还是**凡胎?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哈哈哈哈……国公爷说的是,修得大道成仙实属不易。但我如今不是说令郎一定能得大道,我说的是避祸。而且无他破解之法。请国公爷和老夫人三思。”
祖母哭泣的声音。
兄长气哼哼的跑走了,他以为是因为舍不得他离家。于是在后面追着喊:“兄长,我不走。”
两人的家僮跟在后面也一路跑。
“你们都滚开!”兄长转过身吼道。
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出了大门。
天色阴冷,像是要下雨,他想了想还是对身边的家僮说:“去拿把伞给我,我跟着他,你们别去了。”
家僮拿了伞,又递给他披风,小声的絮叨:“外面冷,郎君披上再出门。……要不还是让我们去送伞吧。”
“没事,我走了,跟家里人禀报一声,我跟兄长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