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珠子一转,穿好衣服搭上披风,偷偷摸摸拉开门反身合上,轻手轻脚越过月奴和花嬷嬷的房间下楼去到清冷的后院,却见厨房亮着灯,一个清瘦的身影轮廓折射在镂花窗纸上,他手边好像在重复什么动作,黑色影子跟着动作摇曳。
坠儿好奇,放轻脚步扒在门边往里探,居然看见明昭侧着身站在食案前,微微低头,双手专注揉搓着手下的白色面团。
门边偷窥的女子险些以为认错人,惊得捂住粉唇,一刹那不知为何联想到这几日吃的怪味糕点,脱口问道:“你这是做给我吃的?这几日的糕点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明昭身子一僵,没吭声,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顺便挡住手下的面团,好似觉得有些羞窘,坠儿从未见过他这样,玩心大起奔到他身边歪头追问:“是不是?”
明昭两边躲避她的视线,过了会儿才偏头轻轻点了下,前者狡黠一笑,猛地跳到他眼前,抓着他的双臂摇晃,笑道:“让我抓到了!”
待看到他挺直的鼻尖沾了一抹白色面粉,更是觉得好笑,打趣道:“你鼻子上有面粉,像猫鼻子一样。”
明昭黑色瞳仁幽深,垂首直勾勾看着她,说道:“那你帮我擦掉。”
坠儿一怔,呆呆问道:“什么?”
明昭抬起两只沾满面粉的手示意给她看,后者心神领会,撇撇嘴哦了一声,磨磨蹭蹭摸了摸袖中。
全然一空!
懊恼敲了敲脑袋,出来太匆忙,居然忘了带手帕,老实回道:“忘带了。”
“那你用手帮我擦。”明昭轻轻一笑,突然低下头,闭眼将脸凑近。
坠儿吓了跳,腰上圈着手臂退不开,看着眼前的俊秀容颜,不禁心跳如鼓,双颊发烫,怔愣在原地,渐渐痴了般,缓缓将手抬起靠近他的鼻尖,指腹来回走动在冰凉的鼻尖,顺着鼻梁往上,是颤动的墨色羽睫,绕一圈是五官分明的精致轮廓。
后腰的手臂一动,坠儿眨了眨眼,跌进一个坚硬又温暖的怀抱,轻轻靠在上边,耳边应是千万落珠坠地疾奔的心跳声。
和她一样。
抬起双臂环住清瘦的腰身,轻轻闭上眼,放肆躲在这个怀抱,她不愿想太多,又或许是缺失太多,不愿意追忆过去,只愿意享受当下的温度,无论和明昭有没有结果,至少这一刻她很欢喜。
第二日,花妈妈将红枣泥糕送进房,意味深长看了东家一眼,后者脸色酡红,捻着一块糕点避过身塞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充溢在口腔,霎那间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呼道:“好甜啊!”
——
“这是老奴命人花高价从书局买的。”
景王妃神色晦暗,坐在窗边,拉开手中的画轴,画布还泛着墨香味,上边是一群花红柳绿的女子立于高台争相斗艺的场景。
她眼睫一颤,视线一瞬间被其中一个身穿玫红色牡丹齐胸束腰褶裙,外披粉色薄纱外衣,皮肤白皙,五官明艳动人的女子攫取。
女子端的是绝世无双,就是丟在美人堆里,你第一眼也会被其所吸引,继而不由倾倒。
绝代色,倾城姿。
景王妃神色不明,轻抚画面上的美人,“乳娘,你说若我将这女子送进府中,送到王爷身边伺候,王爷会不会因此高看我两眼。”
乳娘瞳孔一缩,慌忙劝道:“王妃万万不可,此女子容貌太盛,若是送到王爷身边,那这府中可就真的——”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
景王妃苦笑出声,自嘲道:“是啊,一个环夫人已经打压得我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不幸再多出一个坠儿姑娘,那可我真的要被这群贱人踩进泥里了,这么美的女子,便是在后宫中也不曾有的好颜色,这么美的女子生在这凡间,简直是太暴殄天物,应该去享神、仙、乐才对。”
“去,让人把全京城书局出的花魁美人图都给我买了,还有派人去通州——”
——
“薛恨,你已经在门外来回走了好几趟了,你来找本王到底有何事?”
景王坐在书案处理公务,下边成王摇着美人扇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视线看向外边来回几次的薛恨,目光戏谑。
听见景王问话,薛恨扭捏踌躇了片刻,提袍进来行礼,别扭说道:“属下、属下和王爷在通州之时,曾听人提起这南北花魁坠儿姑娘,心里按耐不住好奇,听说京城书局出了许多这坠儿姑娘的美人图,便想去瞧上一瞧,谁曾想……”
成王挑了挑眉,调侃道:“如何?是不是貌若天仙,使薛将军茶饭不思了。”
薛恨经不起逗弄,脸色绯红,慌忙摆手否认,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属下去京城所有书局寻找坠儿姑娘的画像,却发现所有画像都被人高价收购了,经属下查访,发现收购之人居然是——王妃。”
成王摇晃的扇子一顿,惊诧道:“王妃,景王妃?”
景王笔毫一顿,墨汁毫无预兆滴落在册子上,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打颤,血液有些翻腾,暗自呼了口气平复。
“正是,属下觉得王妃收购坠儿姑娘的美人图或是想进献给王爷,所以、所以特厚着脸皮来恳请王爷让小的一睹南北花魁的风采,不然属下真的是好奇地夜不能眠了。”
薛恨就这毛病,一旦起了好奇心过不了瘾,便抓心挠肝,夜夜难眠。
景王将笔毫放过笔山,“王妃并未给本王进献什么美人图。”
“啊——”薛恨耷拉双肩,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成王摇头好笑,“这有何难,本王不才,正好略擅丹青之艺,薛将军若想看花魁美人,本王给你画上一张便是。”
薛恨大喜。
随从磨墨,画纸平铺在案上,成王将美人扇别在腰间,挽袖提笔,随着笔墨落下,美人的眉宇轮廓也渐渐越于纸上。
随着画中人的眉目明朗,薛恨的眼睛也越瞪越大,最后成王放下笔,他指着画上的女子,面脸惊愕,结结巴巴道了声:“侧妃娘娘!!!”
“薛将军你在胡说什么?王兄府中的侧妃,本王有幸见过,不长这样。”
薛恨侧头看向已经双目充血,双拳紧握,紧盯他的景王,一字一顿回道:“不是府中的侧妃,是流离城的侧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