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弯腰亲手把宗继扶了起来,两个人都有些吃力。
“太傅也该知道,朕亦是有要求的。第一,宗氏与地方实权人物的联系,朕不要求你完全断开,但是必须让朕全部知晓,并且保证他们继续支持朕。第二”
“罪臣会自请入宫为仆,侍奉陛下。”霍存忽然觉得,宗继此时的头颅尽管仍然谦卑地低垂着,但是周身气场又高傲起来了。不得不入宫,并没有折损太傅的分毫气度。
“小存,我能不能回府一趟,亲自取来你要的东西,也好,见祖父最后一面……毕竟,我是承重孙。”宗继冷峻的棱角忽然温和下来,他知道,祖父已经回天乏术,时日无多了。
他没有资格去评判祖辈关于皇权的觊觎是对是错,因为他本身享有着觊觎之下的种种呵护与特权。祖父也许不是一个好臣子,但在抚育自小父亲去世的他上,绝对可称得上是无可挑剔。他是一个好祖父,值得他的回报和敬爱。
“你先去偏殿好好休整一下,稍后阿缜会亲自送你回去的。至于时间,你自行把握即可,我不强求。”霍存的意思,应是他可以留在府中,待到老人气断发丧了。
宗继还想叩谢大恩,却被霍存扶住阻止了。
“八年的情分,我明白你我心中对于彼此的定位截然不同,可我知道,太傅,你心中有我,在乎我的安危。尽管只是出于师长对于自己学生的爱护,霍存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她一个君王,只有在面对宗继的感情时,才如此卑微,如此容易满足。
“那天你抱紧我不肯放手,一声一声地喊我,我永生不忘。作为皇帝,朕给的不仅仅是体面,朕承诺你,不会铲除宗氏,赶尽杀绝。”
“如此,甚好。”宗继笑了。他一个人的倒台,足以解决这件事牵扯的所有争端,平息风波,让各方满意。真相不需要向所有人解释清楚,牺牲与罪名,有他一个人背负就足够。
郑无止在远处枯树下静静看着,合起扇子,敲砸在树干上,簌簌雪落。
宗继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爱情,走到了霍存身边。
可是他郑无止的事业和爱情,全都是霍存。尽管如此,她的心里,还是很难给他腾出任何一点立足之地。
郑无止落寞地悄悄走回了赐闲宫,好像从没去打扰过霍存与宗继在寒风中台阶上的双双而立。
他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宗字,又打上了一个叉。随后把字条卷起来放在小竹筒中,走到西北角楼去,绑好鸽子腿,再次放飞信鸽。
郑无止离开后,桌案上砚台里的墨水很快凝固,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段日子在来仪宫中寸步未出的向开朔此时放下了手中的小木棍,不再逗弄架子上的鹦鹉。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对身边唯一留下的亲信贺拔洪说:
“等着吧,尊敬的女皇陛下,很快就要大封后宫了。”
他有些沙哑但十分有磁性的声音十分迷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偶一开口,引得门外侍奉的小侍女面若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