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年佩功虽然进去时因为被搁置许久而面色不虞,但是出来时却已经恢复如常,说不上喜悦,却绝对称得上顺心。
霍存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只留一盏摇曳昏黄的烛火,对着沉思。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桌面上,这是她专注思索,极其投入时才会有的动作神态。
郑无止已经被她支出去亲自看顾准备晚膳,她自年佩功与她敞开心扉畅谈一席后出去之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有些不敢相信刚刚所闻是事实……
“老臣最初得知小儿竟然请求入宫伴驾,的的确确怒不可遏,可是争执过后平复心情,却忽然认识到了从前这几十年不曾认识到的一些道理……”
“懿川是老臣唯一的血脉,从出生起便视若珍宝寄予厚望,他懂事起便不愿意像寻常儿郎那样循规蹈矩、学优则仕,而是偏偏喜欢深入民间访查疾苦冤情,或是随老臣去大理寺学习卷宗处理案情。
我虽发现这孩子性情偏执,却也没强加阻拦,让他随心发展。只不过这快二十年里他太过顺风顺水,倒是让他原本就不愿沾染政场争斗的心性变得更无法逆转了。他没经历那些个举步维艰、权力掣肘,所以总觉得用自己的方式也可以济世安民成一番事业……”
“这孩子实在是堪称天真了……可是他那性子多倔强,做父亲的又何尝不知道?无论懿川是如何认定陛下的,此刻他坚定心意要进宫都是无可转圜的事实了。一朝入宫,便是终生与锦绣前程无缘了……可是就算拂逆了他的心意,不许他进宫伴驾,难道他就会老老实实走进朝堂平步青云?”
“臣年佩功,自问不是欺骗自我作茧自缚的人。活过这些年来,不可能不明白通透一些!就算这小儿没有这一桩事,留在宫外,将来能做的也不过继承家业而已,指望不上他在朝堂呼风唤雨、名留史册……”
“既然如此,老臣愿意用唯一嫡子进宫,换陛下一个人情。从前受牧竹二字束缚太多,被那所谓正统之论迷了心智,只要能坐稳帝位、选贤任能,给这个国家和百姓带来福祉的好君主,那么是男是女有何干系?难道男儿就一定宏图大志,女子就一定优柔寡断?从前是年佩功狭隘,未少为难陛下。而今借此机会,陛下相比也能看出老臣的和解之意。”
“夫人与臣仍育有一女,乃是懿川亲妹。这丫头比她哥哥懂事乖巧,读书习武都是出色,对于朝堂政事颇有天赋兴趣,将来若是自己开府立业,也必是比她哥哥懿川有出息得多的!”
“当初家中一儿一女,生活顺遂,老臣从未有过男女命途颠倒之想。不过如今想来,也许这兄妹二人的志向各不相同,也许是上苍已经冥冥注定的命运,既然如此,老臣何不顺应儿女天性,放下一些无谓的执念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