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这样明显的弥补，足够叫向开朔知趣地忍下这口气了。他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个礼接旨，众人见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好发作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众人散去之后，独留霍存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处不动。她疲惫地闭上眼睛，知道今天的顺利只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接下来等着她的，是几乎所有人群起而攻之的反对意见，可以说从登基以来，她就没有遇到过比这次更加严重的事情，也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煎熬心虚，连六成的胜算把握都没有……

男子们都已经被统一带回后宫，领了各自分到的宫人回了自己该去的宫殿了。郑无止稍站了一会儿，深深望了霍存一眼，却也无言，转身跟在队尾一并离去了。

他并不需要带路就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不急于跟着前面的人，自己缓缓走着，也没有特别多着意去侧头看旁边的风景，只是大概地打量着每一眼视线之内的事物。

这皇宫之中并不像外头京城大街小巷里那么热闹喜庆，连红绸都没更换，只是象征性地挂了几个红灯笼，在寒风中反而显得冷清。他在一处岔路口跟其他人彻底分开走，朝着含章殿而去了。

宗继虽然一直不动声色，可是却始终关注着郑无止的动静，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不痛快，可还是没有上前去与他说什么。一来如今他过去，难免让他觉得失去冷嘲热讽，更加不快二则他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更不能擅自行动引起别人说三道四，即便他自己不在意什么，可是还是最好不要给霍存招来更多麻烦为好。

虽说郑无止整个人一下子蔫儿了下来，可是还没忘抽出腰带别着的折扇，用劲儿扇乎起来，明明好不容易有一天没大风不刮人了，他却可劲儿地把冷气全都扇动起来朝着自己的脸上袭来，不一会儿白皙的皮肤的冻得通红，眼眶中还仿佛有收不回去的泪水打转儿，不知道仅仅是脆弱的眼睛禁不起这么折腾，被冷风刺激着了，还是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快要爆发。

门口值守的人见来人是郑公子，不，此刻已经是郑端郎，平素里他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陛下都是纵着不管束的，现下尽管陛下还没回来，不在里头，可是也不好叫他按着规矩在外头等，只好行了一个礼，不加阻拦，放他进去了。

“参见端郎阁下。”

郑无止听着他们重口齐声的问好，机械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自己自顾地进了门，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那重口齐声的话回荡在他耳畔，那一个“端”字怎么叫他听出了如此讽刺的味道在里面？他从头发丝到脚指甲，浑身身上哪一点儿能与这“端”字搭上边儿？说他任诞不羁也好，轻佻孟浪也罢，总之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与这封号有半点儿相配的地方。

越想越来气，他手里平时宝贝不已的扇子“啪”地一声就被他这个主人给暴力地合上了，又使足了力气狠狠敲在桌面上。这扇子倒是不白名贵，结实得很，没有什么损坏，可是桌子上的青瓷茶盏却被震裂了缝纹，还有茶水一点点渗了出来，在红木桌面上渐渐淌成了一滩。

他愣了一会儿，却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不再那么纠结于这件事情，正巧霍存也刚刚推门进来，郑无止一抬头就与他她刚好四目相对。

郑无止原本冷漠的脸上努力做出了一个和煦的笑，不过落到霍存眼里终究还是苦涩的味道更多一些……

“无止，对不起。朕……朕也不想就这么委屈了你的。不过”

“不过是宗继一个人就已经足够让陛下焦头烂额了，如若再给我过高的封赏，不仅不会帮着转移视线，分散反对的力量，还会惹来更多的非议，对吗？”

郑无止好像从没有在霍存面前这么乖巧安静过，上一回他那一副规矩的样子，也不过是因为跟霍存赌气闹小性子，故意做出样子来给霍存添堵罢了。可是霍存见了他现下这般由衷的乖巧安静，却不觉得虚伪或者不适应，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么懂事的人，更懂她的难处，懂她细微的小心思。

虽然相识相伴的时间不长，可是郑无止却已经帮了她很多很多了。除了那些在她人手不够、没有可用之人因而举步维艰的时候具体帮她做成的事，还有一些提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建议灵感，他对她心绪上的影响也同样甚至更加重要。她近来实在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沉重压力，几乎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快要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快要断掉，整个人即将崩溃，再无力支持。可是他的温升软语让她那么沉醉，那么放松，让她可以有个回避一切暂时休息的地方，让她汲取力量继续支持下去。

她原本应该给他更好的来着。

可是郑无止如今这么一说，让她连那些愧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都忘了接着往前走坐下来。

“如果真的过意不去，不如我提三个要求，你应了我吧。”

霍存看他十分认真的模样，也根本没有理由没有底气说拒绝的话。

“你说。”

“一，无止的位分这么可怜，份额想必也是不多的。以后有什么开销陛下可要走自己的私账，平素那些挥霍的习惯我一时半会儿可是改不掉，毕竟由奢入俭难嘛。”

霍存听他这上来第一条就是这么财迷地直接要钱，终于一扫阴郁的心情，一下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呵，听你这么狮子大开口，那朕可要提前问好了。以后你的开销走朕的帐可以，不过有没有个数能让朕提前做个心理准备，万一养不起你，把朕自己都给赔进去了可怎么成？”

“陛下放心，从前那些日子养得起我郑无止，将来也不会相差太多的。不过有一点，陛下可要保证以后我赐闲宫日日有足够沐浴的牛奶供应，也就这是一笔主要的大开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