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更是如此，不仅抓不到，雨过天晴了，阳光普照了，彩虹即将消失，他连看都看不见了……

他一想到将来不到一年之后霍存鬼门关走过一遭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会围着宗继转，喊他叫爹，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头顶长满了一片青青草原，憋屈得简直难以呼吸。

一些微妙的变化在郑无止的心底慢慢酝酿，在他自己都不能清楚认识的情况下，他与霍存的相处模式已经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点一点龟裂的裂缝，会在不知不觉间遍布，最终在最后一瞬间倾颓。

这段日子不仅是霍存在躲着不见他，可以说他也是刻意想要避开霍存的。作为一个男人，面对霍存跟宗继割舍不断的纠缠，他必定不可能不难过，但是绝对不是不能接受、不是没有耐心付出和等待，可是好不容易霍存有所转变了，这飞来的一夜让他措手不及，说来就来的孩子更是彻底打乱了好不容易有的新格局，让三个人倒回了原来起步时的样子。

他还是赶不上宗继，比不过宗继。

何其可悲！

他一步一步往回走，却在一个转弯之后蓦然抬头，看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断的身影。

霍存已经裹上了大氅。她原本是个贪玩贪凉的人，在过完年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始减衣服了，按理说今日尽管大雪她也不会再老老实实地添衣裳，能忍住不出门脱了披风就疯跑玩儿雪就不错了，可是她眼下竟然披上了最厚的大氅，还让小宫人在她身后撑伞挡雪。

郑无止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转念明白过来，她这是顾忌到有孕在身，格外注意防寒保暖了。尽管他一直都是盼着她能这样爱惜自己的，之前在烧得暖和的寝殿里见她光脚下地都要把她捞回来捂上许久才肯罢休，如今见了，应当是放心才是，可是一想到霍存这是因为在意宗继，在意与他的孩子，在意与他的这难得的割舍不去的联系，这才一改本性规矩听话起来，他就心里不是滋味。

这其实跟他原本打算着去劝霍存留下孩子是一样的心情，在这样的选择面前，他必然是坚决希望霍存能先保全自身，但是毕竟霍存会以为保住的是跟宗继的孩子，并因此跟宗继关系重新复燃，他这些努力，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这样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真的不好，真的难受。

他明知那一夜，明明是他……可是所有人，包括霍存跟宗继，都认为这孩子是召宁宫的种，将来降生也必定是认人家宣君殿下做父君，与他郑无止没有半分关系！

“你怎么了，愣什么神儿呢？”霍存原本还担心会有些尴尬，这好一会儿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她这仔细一打眼，却发现郑无止是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是故意没话说。她往前走了两步，在郑无止眼前挥了挥手，打破沉寂。

倒是郑无止，勉强笑着，面色有些僵硬。

“今日风大雪大，陛下怎么还出门来了，走得还这样远。”

“闷得久了，出来走走，想着既然如此，便一路往这边宫门过来了，想着能不能正好迎一迎你，果不其然，这就碰上你了。”

郑无止瞥了一眼她伞上的雪，积得还不多，知道她没有在这风口上待太久，心下微微放心了一些，可是又想到她是真的并非有意在这里等他，盼他回来，不过是真的往这边走，碰巧遇上了而已。这样想着，他又隐隐的有些失落。

“春寒料峭，还是早些回去吧，送你。”霍存没有拒绝，不过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似的，再不如昔日亲密无间，虽是并肩，总是若有若无地隔着一段距离。

尽管只是两拳不到的距离，可是两个人都清楚，这一段距离其实是心上千万里的距离。

霍存其实身后带了步辇，准备来时走得累了，回去路上代步，可是眼下郑无止与她同路了，两个人自是没办法同乘，她又不好叫郑无止走着她一个人坐着，只好这样强忍着累慢慢地往回走。

郑无止见她平时走路都脚下生风、风风火火的人，眼下脚步这样的慢，便知道她这是累了，可是两个人已经不似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怀上了宣君殿下的孩子，千万双眼睛都盯着看着，他也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地上手去抱她。

别看郑无止平时没皮没脸的，什么都不忌讳，大大小小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用来追霍存的，全敢拿出手来“丢人现眼”，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愿意。

眼下他跟霍存变成了这样冰冷疏离的样子，他怎么还有心思使得出来？不是他不再愿意哄着霍存了，而是他一想到自己再怎么努力，却总是被姓宗的捷足先登，他便毫无精神，毫无底气了。

他只能是开口劝着：“陛下不如还是乘辇吧，雪天路滑，还容易湿了鞋袜，陛下毕竟有孕在身，即便自己不在意，也要多考虑。”

霍存却是个倔起来软硬不吃的脾气，旁人越是劝她，她越是要反着来，原本还有些想偷懒的心思，被郑无止这样一说，她反而来劲了，非要自己走回去。

“不就是走几步路吗，怎么就这么矫情走不动了？都退下，伞朕也自己打！”

京娘不在，这些小宫人们没一个敢回嘴劝一劝的，只能是战战兢兢地按着吩咐往后退，直到约么退出皇帝陛下的视线范围了，才敢停下来。只有那个近身打伞的不敢轻易退下，陛下一向娇贵，如今更是有孕，怎么能过分劳动呢？莫说九五之尊，哪家普通的少爷小姐也没有自己打伞的？

郑无止对她这反应也是不算意外，只是憋着笑接过那人手中的伞柄，挥手叫那人放心退下。

“我来撑伞吧。”

霍存眼角余光瞥到了郑无止接过伞柄来的时候手指与那宫人的一点摩擦接触，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