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王并未忘了昨夜的醉话。
他会亲自照顾好他的王妃。
一连几日,祁王都守在若夏身边。
若夏梳妆他看着,若夏吃饭他陪着,若夏散步他推着。
也不再有事没事往书房跑了。
冬雪几次走近若夏,祁王都在一旁杵着,或安静坐着看书,或与若夏闲谈,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眉眼含笑静静的看着若夏看书写字或发呆。
清风在一旁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若夏放下正在翻看的医术,看看一脸笑意的清风,又看看一旁定定盯着她的祁王。
“若夏无聊吗?”祁王道:“我可以带若夏出去玩。”他只是需要低调过日子,又不是被禁足了,带着自己的王妃出去玩,也是可以的。
“现在不想出去。”若夏道,复又拿起医书。
现在不想出去,那总也有想要出去的时候。
“好,若夏想什么时候都可以。”祁王又道。
若夏翻看书籍,许是没有听见,并未答祁王的话。
清风见状笑道:“那王爷了,奴婢斗胆做个见证。以免将来王妃想出去玩,您却不愿陪同。”
“怎么会。”祁王答清风的话,目光却在若夏身上流连:“我必是愿意陪着若夏的。”
若夏转了个身,换一手拿书,一手端起茶默默喝了一口。
“若夏看书累了吧?”祁王道。“我记得若夏丹青甚好,成亲这么久,也不见你的大作,不如今日”
“我不想画。”若夏道。
这又是为何?
祁王用眼神询问。
她曾画过安平公主,栩栩如生,娇俏灵动。便是一般画师也比不过她的。
若夏抬眸看着祁王,浅浅一笑道:“我其实不喜欢作画。”
那好吧。
祁王不再坚持:“若夏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清风听了却是一愣。
主子喜欢什么呢?
她与主子一起长大,只知道主子自幼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在家时,琴棋书画,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就连大姐也比不过她。
在青云观,医术阵法,她深得丹乐道长真传,燕大姐也不如她的。
下山后,统管人手,青云观积年的势力在她手中又是另一番地。
可是,主子喜欢什么呢?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什么。
夫人让她学的,丹乐道长让她做的,主子都完成得很好。
偶然做得事消遣,也是她在一旁相引,或是主子自己看看医术古籍打发时光。
但,都不是她喜欢的。
清风搜寻自己的记忆,主子从没有特别的要求,她怎样都好,似乎没有自己的喜怒一般。
清风思绪百转,若夏却只是淡淡一笑。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便是应承了祁王的温言软语。
祁王于是更加高兴,支着头安静的看着看书的若夏。
祁王太过黏人,甚至连清风为若夏施针他也要在一旁候着。
清风,若夏双腿之疾,需要隔个三五日用银针疏通血脉。
“我看着,也学一学,将来我为若夏施针。”他道。
若夏靠着软枕半躺在拔步床上,不发一言看着清风。清风眉眼含笑,正在准备银针。
王爷与主子夫妻情深,是清风最开心的事了。
若夏默默移开眼。
冬雪在暗中微微蹙眉,恰逢明月端着铜盆进来,盆内清水冒着热气,盆边搭着一块白色棉帕。
“交给我吧。”冬雪从黑暗中冒出来,一下来到明月面前,接过铜盆,未等明月反应过来,冬雪已转身进去了。
明月莫名其妙,但还是合上了门。
主子近身伺候的人不需要太多,也就她们四个,所以那些丫头们,是不被允许进入主子的卧房的。
尤其主子施针的时候,更是不愿让别人看见。
冬雪将铜盆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若夏与祁王都转眼看向她。
“主子现在脱衣吗。”冬雪语音冷冷。“王爷在此恐多有不便。”
清风也放下银针看她。
祁王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
若夏是他的妻子啊,他在此有什么不便?
“我并未不便,我留下来,随时等候若夏吩咐。”祁王笑道。
“你出去,换明月来。”清风指着冬雪。
好好的来捣什么乱?
你在这里才多有不便。
“是主子不便。”冬雪道。
于是祁王与清风都看向若夏。
“若夏不便吗?”祁王问道。
若夏的目光在自己僵直的双腿上扫视。
在素白的裙摆下,双腿纤纤修长,很好看。
可是双腿经脉乌黑,并不好看。
“我会不习惯。”若夏捏着裙摆道。
不习惯
那没关系的,总会习惯的。
“好,我在外面等若夏。”祁王一笑之后起身,在若夏额头落下一吻,利落的转身出去了。
清风蹙眉看着冬雪。
主子她不习惯,可是祁王在,也无妨的,你看主子都没有开口赶祁王出去,添的什么乱?
主子素来心思重,要让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人,彻底放下心防,多不容易。
主子已经在做了,她已经在慢慢的接近祁王,信任祁王,信任她的丈夫。为什么不给她多一点的信心呢?
为什么要假想她不可以呢?
“再过几个月,主子的药便可停了。”
清风一边收整银针一边道。
施针完,若夏疼得汗水浸湿了里衫。她虚弱的点点头。
停了药,就可以准备生主子了。
清风想一想,唇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主子已经成亲,她终将会生子。
然后儿孙满堂,站在万人之巅。
冬雪为若夏擦身换好了衣服。
“主子要睡一会吗?”
冬雪拿开软枕,扶着若夏躺下。
“我躺一会就好。”若夏道。
清风收回神思,为若夏掖好被角。
“主子如今好许多了,刚回京的时候,每回施针完,主子都疼得晕过去。”清风道。
“是啊。好了。会好的。”若夏喃喃。她想到至今还在昏迷的母亲,不由得悲从中来。
慧通秃驴,可恨至极!
“对了。”若夏抬眸看冬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
这几她总能看见冬雪在她身边行走,往日冬雪是不乐于现身的。
“正要与主子,慧通那个老秃驴,孤身往北境去了。”冬雪道。
孤身去北境?
“好啊。”若夏眸子里闪过一束光芒。
他是大佛寺的方丈,大佛寺刚刚被烧,总会吸引京中百姓的目光。
他在京城,她暂时还动不了他,他孤身离了京城,那便是自己找死了。
一个和尚,行路途中丢了性命。
或许都不必为世人知。
“秋霜已经带人去追了,定要了这老秃驴的命!”冬雪冷冷道。
“嘱咐秋霜心,这和尚不可觑。”清风加了一句。
“就加派些人手。”若夏道。“斩草必得除根。”
当然,除了他,京中也还有其他的野草正在生长。
慢慢来,不急。
若朗的病似乎很严重。
原先只是咳疾,不想却一日日加重,竟开始发热。
若朗没有成亲,身边只是一些厮丫鬟伺候。
柳家的夫人病了,柳相爷又忙于公务,一时竟也没人关心。
加之他咳疾严重,学生们来看也都拒了,于是各家都只打发下人送些礼品来。
若朗的院子里冷冷清清。
下人们也是愁云惨雾。
第二发热加重的时候,柳相爷终于得知,忙请了太医来看。外头那些郎中尽是会些不温不火的话。
“怕是要发展成痨病。”清风在若夏和祁王面前起时,语气戚戚。
“这可怎么是好?”祁王道,他看着若夏,神情严峻:“咱们也请个太医回去看看。”
“嗯。”若夏淡淡的。
祁王派人拿着他的帖子再去请太医。
清风去若夏的药房里找些药给若朗带回去。
若夏仍旧坐在四轮车上,翻着医书。
祁王叹了口气,他去药房找到清风。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若夏和若朗是不是不和?”祁王靠在药架子上问道。
清风找药的手顿了顿。
“二少爷是庶出。”清风道。一面将一个药罐装在锦盒郑
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便不会特别亲近吧?
都没见他们怎么过话。
“仅仅是因为如此吗?”祁王又问道。
清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祁王。
话起来,主子与大姐也是不和的,怎不见王爷特意问起?
“若婉和若夏那不叫不和,一时斗气斗嘴而已。姐妹们都是这样的。”祁王道。
至于若夏和若朗,则是从没有斗过气,也没有斗过嘴。
和和气气的,带着客气,与疏离。表层之下,似乎还有些不愿发作与不能发作的怨怼。
“是有什么隐情吗?”祁王眼中燃起八卦之火:“清风姐姐放心,本王不告诉别人。知道若夏为什么不愿亲近若朗,本王也不去枉做好人了,还惹得若夏不快。”
清风迟疑了下,缓缓道:“大姐与二少爷,也是这样的。”
那便不单单是若夏与若朗的之间的事了。
“你慢慢来。”祁王道。
“那是王妃幼年时的往事。二少爷的生母依稀记得是叫叶姨娘,她养的猫惊扰了大姐与二姐。那猫吓得家中两个主子梦魇了好几日,夫人生气,命人把那猫溺死了。”清风果然起这一件往事。
这其实只是一件事,起码她们这些伺候两个嫡姐的人是这样认为的。
但对二少爷来,这恐怕不是一件事。
他刚刚高中状元,人生春风得意之时,家中又定了一桩好亲事。
柳相爷那时还不是相公老爷,他与柳夫人少年夫妻,感情和睦,只是夫人于子嗣上无缘,才纳得良妾来为柳家开枝散叶。
纳了两个妾,生了三个子,二少爷便是其中一个。
后来夫人也怀孕,相继生了大姐和二姐。
夫人和善,她没有儿子,便把三个庶子当作亲子教养。那时三个哥哥与两个妹妹也是兄妹和睦的。
主子写得一手好字,还是二少爷亲自教的。
两个妾室虽不是特别有宠,但老爷夫人皆是和善之人,她们也并没有受到过任何苛待。又都自己有孩子傍身,于是一家饶日子也过得和睦。
直到
“一只猫?”祁王皱眉问道。
“仅仅是一只猫?便让他们兄妹不和吗?”
“事是因为猫起的,但最后的结果,也并不是因为猫。”清风道。
“那猫是叶姨娘养了几年的,猫溺死了,她心里难过,竟上吊自尽了。”
祁王靠着药架的身子陡然紧绷。
竟是发展到如此吗?
为了一只猫,上吊,自尽?
祁王是在宫里长大的,他的母妃,以及他,都曾无限受宠,成为连皇后都要忌惮的存在。
他曾见过宫里的女人们做事,干净,利落,有时候给出的理由又是那么的荒诞。
比如一个皇上宠幸过的宫女莫名跌在井中,人她是为了对着井水照颜跌进去的。
比如一个失宠了一阵子的妃子突然死了,许就是吃一块糕点噎死的。
总之,人死了,活的人怎么都可以。
“就是人死了,活的人怎么都可以。”清风道:“所以咬定了是被人害死的,也可以。”
祁王有些讪讪。
“王爷既问了,心里有疑问就别存着。”清风道,一面又翻找若朗能吃的药。
“这确实蹊跷。”祁王呐呐道。
“是蹊跷。”清风既了,必是要把这事与祁王透的。
“那猫是养了经年的,突然发狂,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姐尚且年幼,受到的惊吓也不轻。纵使一向和善的夫人王爷是知道夫饶,为了两个女儿,夫人十分豁得出去,也狠得下心。”
祁王想到那日在大佛寺后山的山洞中,柳夫人晕倒前的样子,若夏至今还不知道此事,但祁王记得清楚。
他点点头。
“所以,夫人溺死了这只猫,是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清风问道。
祁王又点点头。
岂止要溺死猫,若不是柳夫人仁善,只怕要迁怒那个叶姨娘。
“既这猫该死,那叶姨娘的死,是不是就不能怪夫人?”清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