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昂祭司,本宫尚有一事不明,你说你族人世代隐居于西南,可那百里堡远在北阴山,且不过是毒蛇咬人这么小小的一件事,昂祭司何以能得知?难不成,百里堡中有你族耳目?”百里云帆又问。
成雪融正等在她这样问呢,立刻便答她:“并无。我族百年多来一直有在寻找那出逃的叛徒以及被盗走的遗迹,但也仅限于西南一带,从未想过北上。此次能得知红蔓蛇的行迹,说来,还是个巧合。”
“前几日,有一武林高手到我寨中求医,说是被蛇咬了,伤口不愈且发红发烫,又莫名高热、体虚将死,一应症状正与之前那……”成雪融说到这里,故意一顿。
眼神闪烁着瞄了百里云帆一眼,她才接着说道:“一应症状正与红蔓蛇毒症一致。且他自己也说了,咬他的是一种通体火红的三角头小蛇。我父亲当即拿出红蔓蛇图让他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说咬他的正是那蛇。”
“于是一番细问,终于得知,生性喜湿热的红蔓蛇,竟在北阴山百里堡的一处温泉假山中有存活。”
“哦,原来如此。”
原来那闯进百里堡、逃入假山中的黑衣人被红蔓蛇咬了呀,还一路南下去了竹桐山求医呀。
“那你族人帮他解了红蔓蛇的毒了吗?”百里云帆问。
成雪融便一脸遗憾地摇头,“没有,关于红蔓蛇的一切都失传了,合族上下,连同族长大人在内,没有一个知道红蔓蛇之毒何解。”
“所以,那个人死了?”
“死了。”成雪融仰天长叹,“又一个因为红蔓蛇毒死了啊。”
又一个?
百里云帆心想,意思就是,已经有一个因为红蔓蛇毒死了?
那已经死了的一个,就是真公主了。
一想到此处,她就觉得满心舒坦。
另一边,成雪融斟酌着,小心翼翼问道:“族女大人,想必此行我们北上的目的您都清楚了,那么臣下斗胆请教族女大人,请问我们该如何找到叛徒,夺回遗迹?”
百里云帆被问得一愣。
“怎么,昂祭司你没有准备吗?”
成雪融头一低,答道:“族女大人乃臣等之主,既有族女大人同行,臣等当然唯族女大人之命是从,不敢擅作主张。”
这话冠冕堂皇,但百里云帆也听懂了,乌步昂这是要试一试她这个“族女大人”有几分几两的意思。
也对,虽说她确是塔氏后人,但毕竟陌生,且是皇家公主,无端端地要迎她回去当主子,除了考验她的决心外,更要知道她的能力。
而她,正巴不得能在这趟百里堡之行中掌握话事权。
于是也不推脱了,略一沉吟后便问:“昂祭司可知百里堡那边的情况?”
“略有打听。”成雪融答:“百里堡乃百年武林世家,堡主百里严闭关多年,主持堡中大小事务的是百里夫人,另有一女,说是年过双十仍待字闺中,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既是有名望的世家,要打听应该不难,这一路北上再慢慢打听吧。”百里云帆说着,又看了看成雪融、乌伽什二人衣饰,“既然百里堡中或有仡濮族叛徒,那诸位就不能再做仡濮族装扮了,免得打草惊蛇。”
“是。到了城镇臣等便换过。”
“至于那叛徒嘛……”百里云帆一字一顿说道:“是女子,且能在堡中养蛇的,必是那堡主夫人与堡主千金无疑了。”
“那也未必。”成雪融应道:“百里堡中想必还有其他女主人,她们也有可能饲养红蔓蛇,甚至是,堡中所有大小主人都被蒙在了鼓里,那饲养红蔓蛇的只是堡中的婆子丫头而已。”
“是。昂祭司思虑周全,倒是本宫疏忽了。”百里云帆认错,但认错的表情过于欣喜了。
成雪融在心底鄙视着她。
她又说:“堡中惊现毒蛇,若这蛇不是那堡主夫人、堡主千金所养,堡主夫人、千金定然震怒,定要彻查、驱蛇,但反过来,若正是堡主夫人、千金养了毒蛇,蛇迹暴露,她们定要想办法遮掩事实,淡化影响。”
“因此,我们只要打听一下近来百里堡中可有毒蛇伤人之事,或是那堡主夫人、千金可有聘请捕蛇人进堡驱蛇,便可首先判断堡主夫人、千金的嫌疑与否。”
“极是!”成雪融双眼一亮,像是被百里云帆的聪明机智惊艳了一把似的,接着说道:“如果此事在堡中人人皆知,则此事应与堡主夫人、千金无关,反之则基本可以断定夫人、千金的嫌疑。”
百里云帆紧接着亦说:“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进入百里堡寻找遗迹,除去叛徒。”
说完,她再作沉吟之状,随即皱眉,“若那堡主夫人、千金无辜还好,我们可以亮明身份、说明来意,想必她们愿意配合,可若那堡主夫人、千金便是强敌……”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一筹莫展的模样,甚是苦恼。
成雪融知道,百里云帆是想引出她的计划。
她十分豪爽,立刻就说:“不怕,只需寻个借口进入百里堡便可。臣下掌握有一门驱策毒物的技艺,可以引蛇虫出洞、驱蛇虫伤人……”
正说着,忽然一顿。
成雪融故作心虚地瞟了瞟百里云帆。
百里云帆脸色淡淡地发白,眼中怒火隐约。
再看乌伽什,原先一直埋着头坐在她和百里云帆中间的,这会儿也偷偷望了百里云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百里云帆脸色淡淡地发青,眼中怒火腾腾。
“昂祭司方才说什么?驱策毒物?可以引蛇虫出洞,还能驱蛇虫伤人?”
“没什么!没什么!”成雪融惊慌地,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车厢低矮,她这一站,脑袋就狠狠地撞上了车顶,当即哎哟一声,又坐了下去。
乌伽什也跟着哎哟了一声,人挪过来,手立刻就压上了她的头顶。
“啊,撞到了?我有药!”他这时候动作快极了,手一摸,就从他的乌伽什专用百宝袋里摸了一个小圆盒出来。
“没事,不用。”她压下乌伽什的手,转头再对百里云帆说:“那个……族女大人,臣下方才的意思是,臣下……呃,臣下自小饲养各种蛇虫,比较……哦,比较善于抓蛇!只要我们进了百里堡,我……我就去找蛇!”
百里云帆却故意要在此时给“乌步昂”一个下马威,当即脸色一正,问道:“可那天……”
“那天!哪天?”成雪融一声疾喝,一脸的慌、一眼的乱,一手压着头顶,一手拽着乌伽什。
她堆砌了一脸讨好的笑,一边往车厢门口撤去,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话说完了,我这就回去……我,不,臣下……臣下不打扰了,族女大人您今儿起得早、您趁机补个觉,臣下告退、告退……”
她掀开车帘,对元达、元让大喊停车。
车厢后方,百里云帆正襟危坐,一字一顿追问道:“本宫是说,药王菩萨诞那天,在本宫客舍梦回小筑,蛇虫夜袭之事,不知是否……”
成雪融手一松、脚一蹬,竟等不及元达、元让彻底停车,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先摔了个狗吃屎,又被惯性带着,往前滚了好几个圈。
后边,乌伽什跟着她也跳了下来。
她是做好准备跳的,跳之前已经放开了乌伽什,落地的模样也只是看着狼狈,实际没伤着。
乌伽什就不一样了,实实在在被她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纵身一跳。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来,整个人都已经摔懵了。
但嘴里还在喊着:“阿姐!阿姐!”
成雪融继续又滚了两圈,滚到乌伽什身边。
抬头一望,正见百里云帆收回恨意森然的眸子,放下车窗帘子。
驾车的元达、元让吆喝了起来,马车再次提速,绝尘而去。
成雪融这才扶起乌伽什,“你笨啊十五,我都放开你了,你还那么急干嘛,不会等车停了再跳啊!”
“阿姐……”乌伽什摊着满是血迹、灰尘的双手,痛得龇牙咧嘴,但终于改了往日小孩一样的性子了,没哭,就嘶嘶嘶地吸着冷气,问:“阿姐,你……你有没有伤到?”
这时,他们的马车也赶上来了。
碍着不能暴露功夫,金银花、夏枯草也是跌跌撞撞从马车上跳下来。
“主子,您怎么从车上跳下来啦?没伤到吧?”
“伤到的,是十五。”成雪融侧身一让,唤来夏枯草帮乌伽什清理伤口。
乌伽什却收回双手,看着成雪融头顶说:“阿姐撞到头了,你们先看看。”
“都别让了,上车来。”江离叼着草,屈膝撑臂坐在车厢外头,“再不追,你们的族女大人就跑远了。”
四人急急忙忙上车,由江离、当归驾着车,追着百里云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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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鎏京城中,忠亲王府张灯结彩。
忠亲王乃是现今大成朝唯一的皇叔,生母出身不高,但因是先帝的老来子,做皇子时也享尽了先帝荣宠,讨得了众位皇兄欢心。
至成淮帝继位,对他依旧很是疼爱,封亲王、赐府邸,凡是宫里有的稀奇玩意儿,他府里总少不了一份儿。
他与太子年岁相仿,自小一起长大,叔侄二人感情极好。
此番忠皇叔娶继王妃,太子高兴得堪比自己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