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看着,心里头的火气就蹭蹭蹭地冒上来了。
十五是多单纯的一个人啊,他情窦初开,对她一见钟情,偷偷暗恋着她,她知道,但她从来不说。
她假装一无所知,用阿姐的身份慈悲地呵护着他脆弱的心,同时又从不避讳自己对乔佚的投入,残忍地粉碎着他心底不该有的妄念。
若是可以,她希望远离十五,还十五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他们要一起找解药、找遗迹、抓叛徒,他们必须同行,所以,她努力地维持着和十五之间表面的和谐。
从未想过,这和谐,有一天会被打破。
于是她把气都撒到了百里云帆头上。
“入了他的梦、扰了他一夜好睡的是你呀百里小姐。”成雪融佯装不懂,开始狠狠揭百里云帆的伤疤。
“药王菩萨诞那夜,在灵瑞寺、梦回小筑中,你正在沐浴呢,听说我带着十五前去造访,立刻就不着片缕地为十五盛情演出,你都忘了么?”
“我家十五多单纯,在此以前只见过没穿衣服的大母猪,还傻傻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他一样站着撒尿,见了你以后……”
“嘿嘿,从此他就为你魂牵梦萦,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的念的,可只有你呀百里小姐。”
“呵呵……呵呵……”百里云帆似乎很是痛苦,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咬着牙、瞪着眼,“那又如何?那时候他看见的是你成雪融的脸!即便他真有在睡梦中拥着谁翻云覆雨,受辱的也是你成雪融!”
“你——”
伶牙俐齿成雪融,也有被她百里云帆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百里云帆心里畅快极了,就算五脏六腑如被刀绞,她仍肆意地大笑出声。
她高声大喊:“乌伽什!你痴痴仰慕着她,却只知添衣送暖,有什么用?她敢千里赴军营、劝酒跳艳舞,gōu引我百里堡弟子,为什么你不敢霸王……”
“不许说!不许说!”刚刚跑远的乌伽什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手里不知攥了什么,对着百里云帆的脸一撒,“你这女人真是坏透了!不让你吃点苦头你都不会消停!”
百里云帆浑身一颤,紧接着就喷了口白沫出来,没晕过去,双腿却也软了,烂泥一样只能靠夏枯草搀着。
乌伽什放倒了人,又想要跑,这会成雪融有准备了,手一伸拽住了他,“跑什么?做得好!那个……咳咳,那个西贝货疯疯癫癫地也不知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一句没听懂?十五,你听懂了吗?”
乌伽什埋着头不敢看人,就像蚊子叫那么大声地答了句:“听……听不懂。”
“哦,你也听不懂啊,那正好!”
成雪融松了手,不动声色拉开和乌伽什的距离,跑开去挨个儿地问在场的人:“江离你没听懂吧?当归你也没听懂吧?夏枯草你肯定更没听懂了是吧?”
江离只是嗤笑,当归、夏枯草二人则“嗯嗯嗯”地拼命点头。
“还有……无双,小侯爷,大将军,乔大帅,驸马爷!”
成雪融极其无.耻地笑着,看着乔佚,低声下气说:“本公主及本公主一众兄弟朋友都是冰雪聪明、聪明绝顶的一流人物,我们统统没听懂的话,想必您老也没听懂,反正这事儿也不重要,不如就这么过去了吧?”
江离当然还是哈哈大笑,当归、夏枯草也都忍俊不禁,乔佚却傲娇地端着一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模样直接无视了她。
她终于有点恼了,却不是对乔佚或乌伽什,而是对百里云帆,“死鸭子嘴硬,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改主意了,原本打算借给百里云帆挡风的斗篷她也不借了,还狠狠地扯掉了她身上那件又脏又破的单衣,将她一件粉底金花的肚兜彻底露了出来。
“开门!”她喝道:“我是想劫持着你去浮日温泉,但原本我只想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看你一身伤痕,怕我驸马见了倒胃口,还想着借你个斗篷让你遮遮羞,既然你不要,那算了。”
成雪融推着一身疲软的百里云帆走出药房,仰天大喊:“堡主夫人,令媛年过二十尚未婚配,你这做母亲的,怎么一点也不为女儿的终身着急?今日便容我做一回红娘,为令媛择一位佳婿,如何?”
百里云帆被乌伽什施了蛊,浑身剧痛不说,还能听不能说、能站不能走,听了成雪融的话,又惊又怕。
成雪融虽贵为公主,但说话做事向来出格,像这样将她脱得就剩下一件遮羞的肚兜,还说要为她牵红线、找佳婿,她毫不怀疑那肯定还是个阴损的招儿。
果然,成雪融又说了,“百里堡乃百年武林世家,百里堡的女婿也必得是个武学高手,所以,众位隐在暗处的师哥师弟们,赶紧出来啦!”
“今日你们的百里小姐倾情演出,只穿肚兜绕堡三圈,谁第一个出来欣赏她一眼、赞美她一句,她立刻下嫁!”
“从此,你就是百里堡的女婿了,百里堡主就这么一个女儿,早晚这堡主之位也是你的了,江山美人尽在囊中,这么简单的事儿,大家都快来呀!”
百里云帆:“……”
能不能直接弄晕她?
随着成雪融这话音一落,果真有各种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有凌空踏步的声音,有踢落瓦片的声音,有树叶哗啦啦响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哎哟哟叫的声音。
但就是没有人现身。
江离畅快大笑,“人都跑了。小丫头,你这一招,够阴损,够厉害!”
“那当然!”成雪融扬着脸,十分得意。
“得意什么?”陶新月在两个婢女的拥护下,黑着脸从树影下走了出来,“堂堂一国公主,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堕了你大成朝的国威!”
“嘿,你现在知道我乃堂堂一国公主,可以代表大成朝国威啦!”
成雪融对陶新月的讽刺嗤之以鼻,因为心情好,顺带给她吟了两句诗:“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损招,好用就行。名句呀,听过没?”
“没听过!”陶新月一声冷喝,同时侧身、拂袖,宽大的袖子擦着夜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同一时刻,成雪融的耳朵还捕捉到另外几个声音,有江离喝了一声“小心”,有乔佚叫了一声“雪儿”,有乌伽什喊了一句“快躲”,然后她双肩一紧、心口一痛,同时她又听到是谁闷哼了一声。
回头,便见到乌伽什握着她双肩、挡在她身后,再往后则是乔佚侧着身体,徒手抓住的一根白羽箭。
箭镞正对着乌伽什的背心,箭羽则握在乔佚的手里。
只差分毫。
若乔佚抓不到这箭羽,箭镞便会透过乌伽什的背心,一箭毙命。
可乔佚为了抓到这箭羽,伤口被震,伤上加伤,才刚刚止了的血,这会儿又像泉水一样冒了出来。
他伤得更重了,否则她体内休眠着的同心蛊虫不会再次被惊动,她也不会跟着乔佚的痛而痛。
她也顾不上说谢谢了,脸色一变,推开乌伽什就奔了过去。
“无双……”成雪融用瘦弱的双肩搀着乔佚,眼神惊慌,颤着手捂着他冒血的伤口。
乌伽什在一边愣怔看着。
不必亲手触摸,他也知道,她指尖冰凉如浸雪水。
“陶——新——月——!”成雪融抬眸,恨恨盯着半隐在树影下的妇人,“既然无法一箭射杀了我,你就该知道,接下来你的宝贝女儿可一定讨不了好去!”
“你敢!”陶新月再一挥袖,一排女弟子手持弓箭蹿了出来,箭在弦上,满弓待发之势。
“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成雪融抬手一扯,从背后就将百里云帆身上仅剩的肚兜扯了下来,“如何?这么好看的观yin坐lian图,夫人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吧?”
又抬起左手,将腕弩对准了百里云帆,“戴启展命大,但他应该有告诉你本公主发射腕弩的准头不错,要不一会儿本公主就表演给你看看,看他的手筋脚筋是怎么断的,如何?”
陶新月不敢动了。
成雪融这才将乔佚交给懂医的乌伽什。
乌伽什将从药房拿来的药一股脑往乔佚嘴里塞,还有各种药粉,不要钱一样地往他伤口上撒。
江离也围过来了,再不敢托大走开。
成雪融则走到百里云帆身侧,偏头一看她,夸张地哟了一声。
“哭了?”她问。
“哭什么?觉得屈辱?没事,我们身陷百里堡,唯一求的就是安全离开,只要你妈肯配合,我绝不敢伤你。等我们走了,你安全了,就把这些见过你身上观音图的人都杀了,就没事了!”
陶新月身后一排手持弓箭的女弟子动了,箭镞或高或低、或左或右都偏了,还有的甚至偷偷退了几步。
“我们走。”逼退了男弟子,再离间了女弟子,成雪融满意了,押着百里云帆朝浮日温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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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luo.女百里云帆开路,自然一路畅通无阻,但成雪融内心远不如她面上所表现的那么淡定。
乔佚的伤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