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医术水平落后、外科医术水平更落后的异世大陆,即便只是小小一点外伤,也有可能引发各种并发症,最终导致死亡,更不要说乔佚还伤得这样重。
只怕,最终就算治好了、死不了,也难免落下病根,余生都要在各种痛苦折磨中度过。
想到这里,成雪融就有些后悔。
要是早知道自己要这么倒霉,当初她就无论如何不会那么任性千里迢迢去睡.他!
当然,一路尾随他们的陶新月内心也远不如她面上表现的那么从容。
她唯一的女儿浑身血痕、受尽屈辱,被当做人质押解着,这口气可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而且,瞧他们这一路前进的方向,既不是下山离堡,也不是去往嘉平洞,反而直往高处爬,怎么瞧都透着不妥?
终于,陶新月按捺不住了,问:“成雪融,我已经大开山门,你不下山离去,反而上山做什么?”
成雪融粲然一笑,“老妖怪,我信不过你,你叫我下山,我偏不下山!有个词叫居高临下,你懂吧?双方作战时,居高临下具有天然优势,往往易守难攻,所以,我要上山!”
陶新月嗤了一声,“雪山之上,寸草不生,你居得越高,死得越快。”
“那也好过死在你这个老妖怪的手里!”成雪融指了指百里云帆,“况且,我还有这只小妖怪陪着呢,死也不亏!”
跟成雪融打了这么多回合,陶新月也知道成雪融的话不能信,更知道和成雪融逞口舌之利毫无意义,当下便问:“阿允!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哦,忘了说了,”百里云帆没法搭腔,于是成雪融又回答了,“她挺聪明的,想着要挑一个软柿子来捏,挑来挑去,挑到了我家十五身上,结果把我家十五惹着了,十五百宝袋里的虫啊草啊最多了,我也搞不清,反正就这么把你家阿允给放倒了。”
陶新月犀利目光终于凝聚到乌伽什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真真正正的仡濮族人。
“你放心,十五心软,而且听话,等我们安全了,我就让十五把你家阿允变正常,然后给你送回去哈!”
成雪融对着陶新月挥手再见,“别跟得太近了,要吓着我家十五,害得他一不小心把百宝袋里的虫都撒到你家阿允脸上去,你得多心疼呀,是不是?”
陶新月果真顿步。
“找死!”招来婢女,陶新月咬牙说道:“原来他们是要去温泉,哼哼,还想要解药?以为找到红蔓蛇就能找到解药?天真!采薇、采蘋,我们跟过去!一会儿就跟刘老汉说,直接放蛇咬他们。”
“是。”采薇、采蘋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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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你怎么样?”终于把陶新月逼得不敢靠近了,成雪融才露出了惊慌来,搀着乔佚,眼眶都有点红了。
乔佚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正值月半,月神慷慨,溶溶月色洒满人间,洒在乔佚脸上,却更显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十五……”成雪融求救般望着乌伽什,“你快告诉我,无双这一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行了,还是这伤没大碍。”
“没什么大碍。”
乌伽什正忙着给乔佚止血、喂药,乔佚就答了成雪融的话,极慢极慢的语速,预示着他气息难继。
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我还没帮你找到蛇药,我不会死。”
他死,她也会死,只为了她能活着,他也不能死!
“江离,你背我,左拐,上山,去温泉。”
“嗯。”江离应,一弯腰将乔佚背了起来。
往日里最是高傲、最听不得别人指挥,最嬉皮笑脸、最不惧天高地厚的他,这一刻神色凝重,担忧全写在了脸上。
像这样的血流不止,一个人能坚持多久?
尘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乍然间他也有点眩晕。
“江离,你怎么了?”问话的是当归,他也是一脸的担忧,但却似乎是为江离多一些。
“我来背小侯爷吧。”他说。
“不用。”江离猛吸了一口冷气,迈步前行。
他抓着乔佚双手,再次将精纯内力输到他体内,同时他问:“乔佚,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乔佚嗯了一声。
“你怎么从来不问当时为什么我和当归会出现在百里堡?”
乔佚又嗯了一声。
半晌他说:“你信我并非作jian犯科之辈,我也信你并非入室盗窃之徒,如这般便是交心,既已交心,又何必多问?”
“既已交心,何必多问?”江离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末了释然一笑,“原来,你那时便已对我交心。”
“若非如此,我怎会一下山就和你合伙干杀手这个行当?后来,又怎会将公主安危托付于你?”
乔佚无力地睁开眼,挡开了江离正在给他输送内力的手,“不用了,江离……这里你功夫最好,他们都得靠你……”
他看了盯着陶新月、且行且退的成雪融一眼,低声说:“当时若没有我带路,你和当归离不了百里堡,就当作是你和当归欠了我两条命罢,我不敢要你以命还命,只求你帮公主找到蛇药,再把公主安全带离百里堡……”
“乔佚!”江离忽地一声喝,“到浮日温泉了。”
当归也低喝:“小心,有人!”
他顿步,借着月色远眺,“黑灯瞎火的,可见汤池无人,但汤池西侧有一间茅草屋,虽然也没点灯,但不排除屋里的人正在睡觉。”
成雪融始终背对温泉而面对陶新月,听了这话,便道:“应该有人,陶新月在温泉假山中秘密养蛇,自己不能天天来看,那么起码得有个养蛇人吧?我猜,这里住着个专门养蛇的园丁。”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今夜,我们可说已经把整个百里堡都搅乱了,温泉这边虽说偏僻,但住在这儿的园丁也不该睡得这么死才对,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圈套?”
成雪融尚在沉吟,陶新月已带着婢女和弟子跟了上来,隔着青石板铺就的旷地,她喊:“成雪融,你以为来到这里,就能找到蛇药了吗?”
“不,我没那么天真。我只相信,如果你知道我打算把你的宝贝女儿扔进假山,你会喊不,而且会愿意把蛇药拿出来。”
“蛇药在这里。”陶新月将一颗药丸装进锦囊之中,交给身后一名手持弓箭的女弟子。
“我把解药射过去,你也不必再拿阿允试药了,我实话告诉你,解红蔓蛇之毒需得以毒攻毒,这解药实际也是一味毒.药,没中红蔓蛇之毒的人服了,必死无疑。”
话音落,啾声起,月光下一道亮光闪过,一根白羽箭已钉在了茅草屋的木墙之上,屋顶草屑被震得纷纷乱飞。
成雪融几人看着那系着锦囊的白羽箭,都不敢妄动。
谁知道茅草屋里有没有人?是什么人?会出什么杀招呢?
正踟蹰,便见茅草屋中亮起了火光。
屋里有人,正在点灯!
咿呀一声,木窗掀起,一个伛偻腰身从窗口探了出来。
看到成雪融等人站在茅草屋前,那古稀老汉似乎啊了一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再看到陶新月等人站在旷地前,那古稀老汉似乎又啊了一声,这回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了。
“他害怕。”江离说。
“因为他不懂武功。”当归说。
“啊!他听不见!”乌伽什低声惊呼,抬手指着陶新月的方向,“你们看,那老妖怪的婢女在对他打手语!”
是了,乌伽什懂手语的,从小就和哑巴族女一起长大的乌伽什看得懂手语。
成雪融立即问:“那婢女在说什么?”
乌伽什凝目细望,一字一句慢慢地翻译,“她说,我们是江洋大盗,因为劫了官府想要送给皇上的寿礼而被追杀,现在劫持了官府千金逃到这里来……”
“这,这……”单纯的乌伽什首先急了,“这是颠倒黑白!那个老妖怪怎么能这么说我们?”
成雪融倒是越听越定了,拍拍乌伽什的手,安抚他,“别急,被坏人骗的一般都是好人,既然是好人了,说不定还能帮到我们。你先说,那老妖怪让这老头做什么?”
果然,同样一件事,阿姐总能看到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
乌伽什听了这话,一颗心也跟着定了定。
他继续翻译,“那老妖怪让这老汉放出园子的蛇咬我们,说只要他能放倒江洋大盗、救出官府千金,他就是为皇上立了大功,他们会给他解毒,放他和他孙子回乡。”
“解毒?回乡?”成雪融偏头一瞥,瞥见那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老汉双眼发亮,一幅颇为动心的样子,即刻低喝:“当归点穴,十五用蛊,快,制住这老头,别让他放蛇!也别伤了他性命!快!”
终究习武之人身手更敏捷些,成雪融话音刚落,当归身形似箭已蹿了出去,乌伽什落后了两三步,待他跑过去,那老汉已经被当归点住,拽出了窗外,乌伽什便对着他兜头盖脸撒了一把粉尘。
他彻底地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