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起笑容,蹙起双眉,成雪融即刻换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倒地一滚,从假山后滚了出来。
“好痛!解药……给我解药……”为了响应刚才在假山之后的那哇的一声,她还专程涂了一些乔佚的血在自己的唇边、前襟,这会儿配着她满地打滚的动作、青筋凸起的表情,看着可信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她忍着恶心,朝挤满了红蔓蛇的木板桥滚了过去。
乔佚紧接着也从假山后连滚带爬追了出来。
“雪儿,雪儿……”他喊着她,拦着她,终于将她抱在怀里,又慌了声地大叫:“十五!十五!你快来看看,快来看看!”
乌伽什被成雪融这精湛演技给折服了,特别入戏,青着脸跑了过来,手都是抖的,一把握住了成雪融的脉门。
咦,没事呀?
哦,是演戏哦!
乌伽什一个大喘气,歪打正着特别应景,然后苦着脸说:“不行了,她不行了……”
“解药,解药……”成雪融还在“垂死挣扎”。
“解药?解药!”乔佚一把推开乌伽什,大嚷:“快去,把桥上的蛇弄走,去跟陶新月要解药!”
“哦,哦!”乌伽什且行且退,手忙脚乱摸出五毒将哨,含在嘴里就奏了起来。
并无任何声响,但木板桥上的红蔓蛇争先恐后游回了假山深处。
陶新月不再只带领娘子军了,她身后跟着一众男女弟子,浩浩荡荡跟着红蔓蛇过了桥,朝成、乔二人走了过来。
乌伽什首先迎上去,嘴里喊着“解药呢?解药呢?”眼见着就要扑上去,被采蘋一腿踹了个大老远。
夏枯草架着百里云帆即刻补上乌伽什的位子,护着成、乔二人,陶新月身后忽然窜出三名弟子,两个打、一个抢。
昏迷的百里云帆终于回到了她妈陶新月的怀里,夏枯草也顺利完成了任务,光荣地倒在了地上。
“你赢了。”
乔佚抱着渐渐陷入昏迷的成雪融,埋头低声说:“从我在药房中,打开木盒却只看到一杆三叉箭时,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赢,那时我只盼着雪儿她不要来,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谁知,她还是来了,全军覆没……”
乔佚自嘲般说道:“我也快要死了,我们已经彻底输了,最后一刻,我不多求,只求你给我一颗解药,让雪儿她死也死得舒服些。”
“白常明,”陶新月抱着百里云帆,在成、乔二人对面一臂之处蹲下,见鲜红热血从乔佚箭伤处汩汩而出,料定他亦无力再反击,终于放松了戒备。
带着得意,又掺杂着遗憾,陶新月幽幽叹了口气,缓声说:“你是师娘看着长大的,性情是冷淡了些,但为人忠义,聪慧好学,确实担得起百里堡人人称赞,阿允会被你吸引,也是正常。若不是你宁死不从,我也很乐意让你来做我的女婿。”
乔佚哼了一声,厉声道:“你母女二人都是一路货sè,你无情无义,为独掌百里堡权势,竟毒害亲夫;你女儿比你更甚,恬不知耻gōu引男人,为逼我就范,更以自身贞洁构陷!我乔佚既知内情,若还向你二人低头,又何来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陶新月也哼了一声,“白眼狼!你三岁失母,是我念你稚幼无依,将你抱回堡中亲自抚养,如今你翅膀硬了,竟信口雌黄,说我毒害亲夫!呵呵,改姓什么乔呢,反正乔桓也不要你跟你娘了,就一直跟你娘姓白,不好吗?还刚好能配上白眼狼这三个字呢。”
乔佚听了这话,默了许久,方才的凛凛气势不见了,再开口已十分黯然。
“我娘跟乔桓的事,与你无关。”
“对,与我无关,我不说了。”陶新月道,指着已经昏迷了的成雪融,又问:“那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公主,又有什么好?你说,阿允她恬不知耻?gōu引你?构陷你?”
陶新月阴恻恻笑了两声,反问:“贵为一国公主,竟偷偷出宫跑到军营去找男人,她那不叫恬不知耻?像娼妇一样给你劝酒,像jì女一样为你跳舞,她那不叫gōu引你?哼哼,依我看,她的所作所为,也很配她脸上这个刺字嘛!”
乔佚埋着头,一言不发。
唯有藏在衣裳下的手动了动。
原本是想握住成雪融手的,不知为何,半途却又撤了回来。
“还有,白常明,你想想,要不是她,你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对不对?”
“要不是她看上你,追你追到军营去、酒sè齐下gōu引你,你也不会上了她的当、成了她的驸马,对不对?”
“你若不是她的驸马,也就不必为她正名、为她解毒、为她寻药!甚至为她,把命都丢在这里,对不对?”
陶新月说一句,乔佚的头便低一分,低到不能再低时,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后悔了还是在否定。
陶新月接着说道:“再反过来,你想想,若是当时你从了阿允,不但不必担那非礼的罪名,还能成为我百里堡的女婿,他日做堡主、做盟主、做武林至尊,全凭你喜欢。”
“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反正你也恨着乔桓,也没那么喜欢公主,何必去遭那份罪呢?师娘我可听说了,当初公主追着你跑的时候,你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佚依旧埋着头,却忽然开口,打断了陶新月的分析演讲,“在我死之前,让我也体验一番追悔莫及的滋味吗?”
陶新月听了一愣,继而畅快地轻笑了两声,“师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忽然说到这个事,顺便就说了一下我的想法。当然,学这恬不知耻的公主说一句,如果我说的话有让你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的话,那么,师娘我很高兴。”
“六年前我就说过,我只认师父、不认师娘,所以,你也不必再口口声声自称师娘了。”
乔佚终于抬头,却不是去看陶新月,而是环视四周,死寂目光依次在“已经死绝”的江离、当归、夏枯草身上停留片刻,最终他定定望着被好几柄剑指着的乌伽什。
半晌,又道:“我要死了,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想知道,师父他一闭关就是七年之久,这中间可有隐情?”
陶新月答:“当然……”
“你不必否认。”乔佚又一次打断陶新月的话,“你也知道我跟踪你的婢女去嘉平洞只是为了将计就计,实际上,早在我反下百里堡那日,我就已经知道师父他是因为中毒才会走火入魔的。”
“不可能!”陶新月脸色一变,一句话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乔佚灼灼目光终于落在了陶新月脸上,语气坚决,“当日和我一起闯下堡去的,还有两个蒙面锦衣人,这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陶新月答道,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浮起浓浓杀意,咬着牙,低声说道:“你身为百里堡弟子,不但非礼同门更勾结外贼,你该死!”
“他乃北越国国医之徒,为寻灵药,自北阴山北面迎风登顶,却遇风雪,坠下南坡,误落百里堡!”
“他早就见过师父了,是他告诉我的,师父他确实是走火入魔了,但起因却不是因为练功不当,而是中了毒!”
“你向来善用毒剂,要我不怀疑你,很难。”
“临死之前,我只想知道真相,是,还是不是?”
乔佚一脸无畏看着陶新月,等着陶新月最后的答案。
陶新月像只危险的母豹子,微微眯起了眸子。
半晌,她附身,身体向前倾。
“是我。”她答,声音极低。
百里云帆、成雪融都已昏迷,她相信,除了乔佚,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百里堡人人都说我陶新月有福气,能有百里严这么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那你可有想过为什么你师父会对我这么好?”
“因为他大了我足足二十岁。”
“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大好的桃李年华,为什么要嫁给他这么一个半只脚都跨进了棺材里的男人?”
“因为他是百里堡的堡主,因为在他的城堡里,有一处温泉,正好适合用来饲养红蔓蛇。”
“你以为九年前百里廉的旧伤怎么就会突然复发,一命呜呼?”
“你以为六年前我怎么就会由着阿允胡闹,白白败坏了自己的清白?”
“因为我要百里堡,要把你们这些碍事的人一个一个都除掉,你只是运气好,逃了出去,否则你也早下去跟百里廉作伴了。”
说到这里,陶新月直起身体,一副眼泪汪汪、受尽委屈的样子。
她哽咽着声音,极是委屈地相问:“白常明,枉我陶新月抚养了你十数年,对你视如己出,没想到你这白眼狼竟会这样想我?现在你知道我的苦心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辛辛苦苦守住这百里堡了,你说,是我吗?是我吗!”
“是你?”尾音轻挑,是不可置信的一句。
“是你!”重重咬字,是不得不信的一句。
“怎么是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