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杜衡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啊,以他们的脑子,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差了龚管家、龚姑姑去太子妃面前哭一顿,能有什么用。
成雪融却不打算多说,笑吟吟反问二人:“你们问这个做什么?与其想着别人该怎么做,倒不如问问我,一会儿见了太子殿下,杜参将、蔡参将,您二位作为大帅麾下参将,该说点啥?”
二位参将面面相觑。
打战可以,杀人也行,要说话,却都不行。
杜仲自知自己最不会的就是说话,立刻涎着脸虚心请教,“小祖宗您说,您教教小的,小的回去给您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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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杜衡以镇北侯麾下参将之名,领着三个小兵,一路畅通进了太子府,却被安排到偏殿等着,下人上了茶,只说要去通报太子殿下,下去后就再没来人了。
成雪融倒是实在,悠哉悠哉喝着茶,杜仲却是急了,问:“通报的人都去了一刻钟了都没见回来,这太子殿下不会是不见我们吧?”
“嗯,这云雾茶虽然还不是太子府里最好的,但也算不赖了,你们都敞开了喝,多喝点啊。”成雪融专心品着茶,慢悠悠说道。
反正太子是不会来见他们的,他们在这干坐着,不如趁机品茶。
须知,乔佚是因为抗旨才被罚跪东旭门的,太子肯定知道他们此来是想请他救命,可太子也难做啊。
乔佚前头才刚在他的第一心腹董志林面前表明了中立态度,这回他要能替乔佚求个情,倒真真是个拉拢乔佚的好法子。
可真要为乔佚求情了,又难免委屈他的公主妹妹,连带着还要惹怒他的皇帝爹爹,落了个舍本逐末的下乘,他也是左右为难。
于是,就这样客客气气请他们进来喝茶,严严实实躲起来不见他们,既不会委屈公主、惹怒皇上,也不至于推开乔佚,好法子。
成雪融已将太子的处境、思虑、做法猜了个透,心想,太子哥哥身后那帮幕僚出的这个主意还算高明,不错。
“我不会喝茶!”杜仲整张脸都已经臭了,将茶杯重重搁到了桌上,问成雪融:“小……牛黄啊,依您看,太子是不是真不会来了?”
“嗯,怕是真不会来了。”成雪融淡淡答道。
“那我们还坐在这儿干嘛呀?”
“等。”
毕竟,龚管家、龚姑姑都上了年纪了,此刻又要哭、又要说的,不但费力气,而且费时间,她得耐心点儿等。
“等什么?要等到什么时候?”杜仲追问道,“大帅还在烈日底下跪着,我等不下去啦!”
“那便不等了吧。”一说起这个,成雪融才是真心急了,无双那一身混血皮肤多白啊,每每让她心潮澎湃啊,这么好的福利,可不能让六月骄阳给毁了。
她站起来,估摸着龚管家那边也差不多完事儿了,吆喝一声,“走吧,软的不行咱来硬的,我指路,你俩开路,记得,只可伤人不可杀人。”
于是,一阵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之后,五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闯到了内院三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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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思堂内,太子正和一众幕僚在一起商议乔佚抗旨被罚跪东旭门的事。
“融融惨遭拒婚?镇北侯竟然不举?”太子惊得站起,一拂袖,冷哼一声,“融融可是我朝唯一的公主,是父皇的心头宝,是本宫唯一的妹妹,这个乔佚,太不知好歹了!”
幕僚甲说道:“镇北侯要真是因为不举、不敢耽误了公主殿下而抗旨拒婚,倒也算是很知好歹。”
幕僚乙说道:“怕就怕,镇北侯所谓不举只是借口,他不肯娶公主,只是为了不投入殿下政营。”
幕僚丙说道:“若只是为了不投入殿下政营也就罢了,怕就怕连中立二字也是借口,是敌非友。”
幕僚丁说道:“重点是,镇北侯抗旨也抗得有恃无恐,他掌握着三十万乔家军,皇上不能赐死。”
太子说道:“镇北侯不常在京,本宫对他也不了解,但融融自小眼光就好,她看上的人,想来定是位君子,他既说了要中立,就不会只是借口。”
幕僚甲、乙、丙、丁:“……”
这和君不君子有几毛钱关系?各为其主啊,懂不懂?
幕僚甲说道:“便依殿下所说,权且当那镇北侯是中立的吧,他既中立,那么殿下,您应趁此机会施恩于他,将他拉拢,收归旗下。”
幕僚乙说道:“不可!镇北侯此次之难,非殿下出钱、出力、卖面子可以相帮的,皇上已说了他错,殿下您却去保他,那便是驳了皇上的面子,只怕皇上迁怒。”
幕僚丙说道:“正是如此,臣子的拥戴哪里比得过皇上的欢心?公主受宠,护着公主,就能取悦龙心,这次太子殿下您应站队公主殿下!”
幕僚丁说道:“镇北侯掌兵,护着镇北侯,就能拉拢军权,这次太子殿下您应站队镇北侯!”
幕僚们你一句、我一句争个没完,太子越听越晕,默了半天,叹息道:“融融喜欢乔佚,要是乔佚也喜欢融融那就好了。男子不举,古来有之,又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待本宫这个大舅哥为他去寻天下名医,叫他安安心心地先顺着父皇的意思,接了圣旨、娶了融融,求一个家和万事兴,如何?”
幕僚:“……”
我等说得口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殚精竭虑地在跟您谈国事,您竟然当这是家事?
还家和万事兴?笑话!
帝王家中无亲情,太子殿下您怎么还天真地以自称大舅哥呢?
而且,您真相信镇北侯是因为不举才不肯娶公主殿下?
做驸马爷是多大的诱惑,抗旨拒婚又是多大的罪,镇北侯会不知道吗?
扛得住诱惑的人多,但不怕死的人却少,他不受诱惑、宁死不娶,其中缘由太子殿下您想了吗?
是不是他起了二心、选了别人,不支持您做储君了,不拥护您做皇帝了,这缘由太子殿下您想了吗?
您没想,您只有一颗仁义的心。
请问,多少钱一斤?
幕僚们在心里从一默数到十,然后开口:“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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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妃房外求见。”忽然,三思堂外传来管家一声唱喝。
“殿下!保护殿下!有人闯三思堂!”紧接着,三思堂外又传来侍卫头领一声厉喝。
“殿下!我等乃镇北侯麾下参将,硬闯三思堂,并无恶意,只为求见殿下一面。”杜仲的声音也传了来,借助内力发出的声音醇厚如洪钟,盖过了内院中各种喧嚣,清晰地传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一惊,大步走出三思堂去。
太子妃梁师赞正巧站在堂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哭得鼻红眼肿的下人。
太子认得,那是镇北侯府里的龚管家,以及侯府里伺候过老太夫人的龚姑姑。
“殿下莫急,先听听小侯爷麾下这两员参将怎么说吧。”梁师赞对太子行了个礼,又将太子请回了三思堂,同时吩咐院子里的侍卫,“误会一场,都散了吧。”
刚才步伐迈得大了些,此刻太子发丝便微微有些乱,反观太子妃,珠翠满头、华服纬地,雍容、从容,难以言说。
“镇北侯麾下参将杜威、参将蔡勇,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杜仲、杜衡自报家门,成雪融跟在他们身后,也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太子重新在位子上坐下,问:“二位参将想说什么?”
杜仲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前几日,礼部侍郎董大人到军营传旨,曾与我家大帅在营帐中密谈半日,也不知是谈了些什么,大帅这几日心事重重的。”
太子、太子妃及房中一众幕僚,听了这句心事重重,都露出了一脸期待的表情来。
杜衡也上前一步,拱手答道:“此次回京,大帅似有预感,入宫面圣之前,他嘱咐我等,若他有难,可来寻太子殿下相救,别的不需说,只需转告太子殿下一句话,就说,今日殿下恩泽微臣以滴水,他日微臣回报太子以万军。”
“好,好,小侯爷已经选了殿下,保小侯爷,要保小侯爷!”幕僚们听得激动了,纷纷跪了下去,求道:“殿下,请速速进宫面圣,为镇北侯求情!”
太子却犹豫了,“保了镇北侯,可叫融融怎么办?融融再怎么生性开朗,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脸皮能厚到哪儿去?她追了镇北侯好几年,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求了一个赐婚的圣旨。现下父皇龙体抱恙,要叫她成婚冲喜,她欢天喜地地,那乔佚却要泼她冷水、落她面子,她还不知道怎么偷偷哭呢,本宫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再护着外人,不护着她?”
成雪融听了,脖子更低了下去。
一半儿是为冲喜这个事震惊,一半儿是为太子这番话感动。
她的太子哥哥,要是能长在寻常百姓家里,该有多好!
从小,他就对她好,不掺杂半点目的,真心地护着她。
对她这个妹妹如此,对董志林这个侍读如此。
对忠亲王那个皇叔,也是如此。
可是,生在帝王家,哪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