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噼里、啪啦各种古怪声响传来,然后,眼前一整座的书架轰然倒塌。
成雪融更懵了。
木屑纷飞,木块砸落,金银花、夏枯草只好护着成雪融又退出了书房。
“是虫子,不知道什么虫子,绿豆瓣那么大,把笔筒给蛀没了,书架也给啃烂了。”夏枯草缓了一阵,终于说道。
没了?烂了?
成雪融正想问,那书架后边的密道你看到了没,忽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说,虫子?”
能将虫子玩得得心应手的,还有谁?
“再进去看看。”成雪融甩开金银花,越过夏枯草,拔腿就往书房跑。
“主子,等等!”二人齐声惊呼,拔腿也追。
然后,就听成雪融惊喜大喊了一声,“十五!”
随即,属于乌伽什的熟悉声线传来。
却是问:“你是谁?”
“你个小单蠢!能叫你十五的,还能是谁?”是江离的声音。
他尾随乌伽什之后,从密道口钻了出来,却是一眼就将易容过的成雪融认了出来。
还有当归,走出密道,站在一地碎屑之中就对着成雪融拱手作揖,“见过姑娘。”
“十五,江离,当归,你们怎么来了?”成雪融站在门口问。
一边还不忘低头去寻找夏枯草所说的虫子,并无发现,只在乌伽什脚下看到一个巴掌大的蚕丝袋,无风自鼓,估计夏枯草所说的虫子都钻回那里边去了。
果然,就见乌伽什兴奋地喊着“阿姐”,一边弯腰拾了那蚕丝袋,束好袋口放进他的专用百宝袋里,一边朝她小跑过来。
“阿姐,你还好吧?”
乌伽什肩上挎了一个包袱,包袱已经系严实了,但没有全裹住,透过细缝,成雪融看见一盅白瓷罐,罐身上描了葱葱郁郁一片翠竹。
他绕着成雪融转了一圈,将成雪融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又握住她手腕,号了号脉,才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一切都好。”
他样子傻乎乎的,她眼角潮乎乎的。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感觉眼前的十五脸色有些发白。
“阿姐,你爹爹到底怎么了?江离、当归跟我说,小侯爷写了信来,说你爹爹中毒了,你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我怕你累坏了自己身体,立刻就赶过来了。”
“你从哪赶过来的,来得这么快?”成雪融问。
“我……”乌伽什没答,一张小脸倒皱了起来,神色又是伤心、又是愧疚。
成雪融一头雾水,但再看看这满地碎屑,也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
当归更似懂她所想,立刻说道:“姑娘,我们为了找你闯了刑部大牢,多得十五有追踪蛊,才一路追到这儿来,密道已经暴露,虽然有十五留下的蛊毒,但应该也拖不了多久,刑部的人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可张府也已经被包围了,现在外边全是兵。”金银花道。
“那就更要走了,总不能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包圆了吧?”江离说着,领头扙剑走出了书房,“闯!”
书房外,一片狼藉。
抱着脑袋跌跌撞撞的家丁,背着包裹畏畏缩缩的嬷嬷,提着裙裾哭哭啼啼的丫鬟,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哭喊着,逃窜着。
成雪融心有不忍地看着。
“主子,快走!”金银花、夏枯草护着她再次穿回廊、过正房,“既要硬闯,必然要和内院的官兵对上,但刑部的人就要从书房密道追出来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突围!”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内院。
“什么人?”士兵中有人发现了他们,当即大喝。
与张都府中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奴仆不同,成雪融等六人神色镇定,脚步稳重,其中四人还手持软剑,一路行来气势汹汹。
未开口、未出手,就先震得那些府兵频频退走。
剩下些上过沙场、杀过敌的士兵,披战衣、擎寒枪,目光凛凛,寸步不让。
遮阳笠帽、短罩甲,原来是镇守东南水域的郭家军。
一名帽上缀双翎的将领从士兵后走了出来,喝道:“大胆反贼,还不速速就擒!”
成雪融即刻上前一步,厉声喝了回去:“大胆马林,还不速速退下!”
“你认得我?”马林吃惊,见成雪融年纪甚轻,还是做的未出阁打扮,当下问道:“你是谁?张都的女儿?没听说张都有女儿啊。”
“哼,张都他敢?”金银花立道:“张都见了我家主子,都得跪下磕头喊声小祖宗!”
马林便拽了抱头跪在一边的张府管家来问道:“说,他们是谁?”
不管是谁,就凭这个口气,马林都已经将成雪融当作了最大的反贼,比张都还大的那种。
管家颤颤巍巍答道:“是……是老爷贵客,年纪小、辈分大,老爷叫她姑奶奶,把府里最好的正房让给姑奶奶住,还嘱咐全府上下见了姑奶奶都要跪拜。那两个是姑奶奶的丫鬟,还有三个……小的没见过……”
“哼哼,姑奶奶?”马林冷笑道:“张都弑君,株连九族,什么姑奶奶,统统抓了!”
他一声令下,身后一排郭家军齐声应诺,呼声震天。
原本一连排明晃晃向着天的长枪,这会儿都斜了下来,正对着成雪融。
成雪融却已傻了。
“张都弑君?”她傻到像是看不见身前寒光闪闪的红缨枪头,就要扑上去,被乌伽什拽住。
“马林!你给我说清楚!张都怎么会弑君?张都的手段是残忍,但张都是忠的,他不可能对皇上不敬!”
“怎么不可能?张都胆大包天,进宫见驾都敢带着匕首,还有什么不敢的?皇上赐他毒酒,要为民除害,他就拨出匕首,刺杀皇上……”
“刺杀?那……那皇上呢?皇上受伤了?”
事关皇上的,别说马林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真知道些什么,没有旨意,他也不敢乱说。
但依他看,就现在宫里那乱糟糟的,全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主持的样儿,皇上说不定还真受伤了。
既是如此,这伙张氏反贼就更加该死了。
马林想到这里,心中怒火顿起,喝道:“还啰嗦什么!儿郎们,给我上,把这伙贼人拿下,生死勿论!”
“是。”五十士兵同声应是,声音齐得像是一个人喊的,五十杆红缨枪头向着成雪融等六人,铺天盖地刺了过去。
江离、当归、金银花、夏枯草迎了上去,同时成雪融踉跄了一下。
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乌伽什还一直拽着她的手,但这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五十士兵齐声一喝,浩荡的声势竟将从未见过正规军的乌伽什给吓了一个连连道退,连带着她也踉跄了一下。
“十五,别怕。”成雪融拍拍乌伽什的手,看他脸色似乎更白了,宽慰他道:“那些只是普通士兵,抓不住我们的。”
乌伽什紧张地干咽着口水,点头。
“这个马林不是坏人,这些士兵守卫东南,更是百姓们的英雄,他们只是误会了我,但我不想伤了他们。”
成雪融直直盯着乌伽什,“所以,十五,帮我,放倒他们,我们闯出去。”
乌伽什紧张地继续干咽着口水,又点头,亮出他的五毒将哨来。
“没用。”成雪融压下他的手,“这里是居民府邸,能有几个五毒将?”
乌伽什无措地看着成雪融。
成雪融问:“当归说,你在刑部密道里留了蛊毒,可以暂时拖延追兵?”
“嗯,是一些让人闻了就会没有力气的花蜜,可是……”
乌伽什左右望望这偌大内院,急得几乎就要哭了,“可是这里这么大,我哪有那么多的醉花花蜜?”
“那就换一种,只要不死人就行。”
“不死人的……那……那就用这种?”
乌伽什伸手到他的专用百宝袋里摸了一把,也不知摸了什么,虚虚地握着拳,举到成雪融面前,“这个,不会死人的,但是……”
“别但是了。”成雪融打断乌伽什,一边作势要来拿他手里的东西,一边问:“你就说这东西怎么用吧。”
乌伽什连忙挡住,但也摊开拳头,亮出一把草木灰来给她看了,“这个小东西厉害得紧,阿姐你别碰。”
“那你来。”成雪融示意乌伽什上场。
乌伽什愣头愣脑看了飞来飞去护着他们的江离等人,忽然大喊一声:“你们让开!”
然后,也不管他们有没有让开了,闭眼、拔腿就冲上去,将手里的草木灰往士兵之间一扔。
幸得四人身手敏捷,有惊无险地都避开了,江离还骂了声:“小单蠢太冒失!”
又见他扔出的是把草木灰,忙甩出一道剑风,带着那轻飘飘的灰落在了士兵中间。
那一片的士兵顿时全乱了。
哭爹喊娘的哀嚎声响起来,同时还有长枪被弃、倒在地上声音,笠帽被摘、掉在地上的声音,罩甲被脱、扔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战袄、单衣、亵裤被撕裂的声音,刺啦、刺啦,响成了一片。
外围一些没有碰到草木灰的士兵,见同袍忽然发疯,上前查看,立刻也被传染了,扔了武器就开始又哭又喊、又抓又挠地脱衣服、撕衣服。
很快,内院中就赤条条地躺了一地的士兵,一个个大胖虫一样地翻过来、卷过去。
马林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