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各处莫名的溃烂,药石无医,只能生生地剜掉,却只能得到一时缓解,根本无法根治,否则任溃烂蔓延,等同于眼睁睁看着自己化骨而死。
可剜肉刮骨之后,新肉长出,身体其他部位又会出现新的溃烂,又必须再一次剜肉刮骨。
那种痛,痛不欲生。
她怕,所以她希望她娘真的能帮她拿到祭台上那个东西,彻底解了她骨血之中的虿蛊。
于是,百里云帆在惊慌地摇头之后,又听话地点头了。
“娘,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百里云帆保证。
“好。”陶新月慈爱地看着百里云帆,欣慰地点头。
她的女儿,当然方方面面都比不过成雪融,但没关系,这里还有她,她不畏牺牲,自信一定能利用成雪融回归竹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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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忽然,门外传来“沉鱼”的声音,“殿下,太子妃梁师赞往凝雨殿来了。”
“阿允!”陶新月一听,立刻攫住了百里云帆手腕,“稳住!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梁师赞有没有从皇帝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是她只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开始在怀疑你,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慌,要冷静!”
百里云帆深深地呼吸,问道:“娘,我该怎么做?”
“不管是公主还是长公主,总之,这个位子你必须霸占住,否则惹来朝廷追杀,我们母女就没命了!”
这个百里云帆当然知道,从暗算成雪融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骑上了虎背,不可能再下来了。
“所以,这个时候梁师赞来,其实倒是件好事,一会儿你就试一试她,她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那就索性再杀了她,让采薇、采蘋或者丹凤易容成她,去做现任的太子妃、去做未来的皇后娘娘!”
“她要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呵呵,那就算她命大,放她回去好了。毕竟,东宫、正宫,这样高高在上的位子,采薇、采蘋、丹凤她们,也不一定做得来。”
“女儿明白了。”百里云帆又问:“那么,娘,我该如何试她?”
“如何试她……”陶新月双眸一闪,忽而冷笑,“她被誉为鎏京第一闺秀,能和那滑不溜秋的成雪融成为闺中密友,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只怕她这一来,不是送上门来让我们试她的,是她想要来试你!”
“试……试我?”百里云帆一听这话,就真慌了。
“没关系,她要试你,就让她试吧。”陶新月从容说道:“大不了,杀了她就是了。”
“嗯。”见陶新月气定神闲,百里云帆的心也定了些,接过丹凤递过来的镜子检查了下易容,又整了整衣裳,准备走出内室去迎梁师赞。
陶新月又交代:“是你发现皇帝遇刺的,可别忘了要哭着出去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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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赞行色匆匆、神色愠怒,一进凝雨殿大门,便拂袖免了宫人传报,冷声问道:“你们殿下何在?速速领本宫去见她!”
守在大门口候着梁师赞的宫人,正是“嘉祥”、“嘉祺”。
嘉祥、嘉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凝雨殿失火后,高公公亲自到内务府给成雪融挑选的新一批宫女,看中的就是她们名儿好,自带祥瑞之气。
但其时“成雪融”身边有“沉鱼”这个老人儿,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近身伺候“成雪融”,就一直留在殿外。
直到采薇、采蘋到来,“嘉祥”、“嘉祺”彻底成了自己人,百里云帆便顺理成章地,将这两人拨到身边,说是观察了一段时间了,觉得这两人不错。
但再不错,在“沉鱼”这个前辈面前,还是差了一截的,因此,此时此刻由她们守在门口迎接梁师赞,倒是说得过去。
梁师赞见“嘉祥”、“嘉祺”杵着不行礼、愣着不带路,又哼了一声,问:“如何,本宫还使唤不得你们?”
“奴婢不敢。”“嘉祥”、“嘉祺”内心不情不愿、表面诚惶诚恐,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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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这时,百里云帆带着丹凤迎了出来,双眼果然又红又肿地,像核桃一样。
“融融,你来得正好。”梁师赞也走了过去,双臂一递,像是要去握百里云帆的手,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收了回来,眉宇间骤降冰霜。
百里云帆心中一凛,想道:莫不是梁师赞已经知道我是假公主了?
又听梁师赞问道:“殿下,你我打小就认识,从来只在人前互称姑嫂,私下里我叫你融融、你叫我梁姐姐,却不知你近来怎么了,无端端地竟和我生分了起来?”
百里云帆心中更慌了。
看来,梁师赞这一趟来,已经不是怀疑她变了、来试探她,而是知道她不是、要来抓她了。
可来抓她,却只带了大雅、小雅两个贴身婢女来,这阵仗看着也不对啊。
不管了,既然梁师赞看出端倪,那今天就只有让她有来无回了。
只是,要动手,也不能在凝雨殿门口。
百里云帆心思这么一转,立刻便对梁师赞说道:“梁姐姐你误会了,有什么话先进来再说吧。”
她易容术了得,对变声一道当然也掌握得极好,这故意放沉了的一把嗓音沙哑无力,听起来很是悲伤。
梁师赞一听,心就软了。
眉头舒展了些,眼眶也跟着红了。
再次伸臂又要来握她的手,却还是迟疑,微微一顿后叹息了一声,“罢了融融,先进殿去吧。”
“我也好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了,对你或许真有什么误会。”
梁师赞并肩与百里云帆同行,说到这里忽然顿步,“可是融融,在这风口浪尖,你忽然变了这样多,姐姐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这几个月来,你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又是移居灵瑞寺、又是闭门不见客地,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我生分一些,也不奇怪。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
梁师赞越说,眼眶就越红,说到最后,终于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百里云帆当然也陪着抹眼泪,心里却着急得要命,想着要赶紧把梁师赞弄进殿里,给她个一刀毙命。
正要开口,又听梁师赞说道:“董侍郎随着忠亲王巡察西南、西北,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但他写信回来,说忠亲王沿途招揽官员、招兵买马,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这事儿你就不知道了吧?”
百里云帆摇头,答了句“不知道”。
实际上,她连董志林自请跟随忠亲王巡察队伍,出巡西南、西北一事都不知道。
一来是因她根本不认识董志林,二来也是因为董志林出巡那会儿,她名义上是在灵瑞寺闭门谢客、为国祈福,实际上却被成雪融诓去了百里堡,经历了另一场风波变故。
也因此,她丝毫不怀疑梁师赞所说。
只是不明白,梁师赞既然已经怀疑她了,怎么还会对她说这种政事机密?
她不知,此刻梁师赞对她所说的“政事机密”乃属乌有,全是梁师赞随口胡编的。
董志林跟随忠亲王出巡已有半月,期间确实有写信回来,却并无提到忠亲王的任何异动。
当然,也没有说在西北军营遇到成雪融的事。
董志林所说,仅仅是镇北侯乔佚中立的决定而已。
梁师赞又道:“忠亲王的野心,从三年前忠亲王妃荀氏过世,我们便都猜到了,如今终于被查实,太子殿下和我,还有三思堂里的幕僚们都不觉意外。令我们意外的,是你,难怪这几年来你从不帮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对付忠亲王,原来你竟抱着了这样的心思……”
百里云帆越听越奇怪,再看看梁师赞这个又痛心又失望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怀疑了她。
她脱口便问:“我是什么样的心思?姐姐你说清楚些。”
“当然要说清楚,已经拖不得了。”
梁师赞目光灼灼盯着百里云帆,一字一顿问道:“公主殿下,本宫此来就是要问你,你,是不是不肯拥立太子为帝?”
“什么?”百里云帆让这话一惊,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看着梁师赞。
她虽然抢了成雪融的身份,当了好几个月的琼英公主,但政事方面,她从未过问。
应该说,百里云帆就从来没想过,一个属于后宫的公主,能跟政事扯上什么关系。
梁师赞道:“现下宫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本宫也不藏着掖着了,就直说吧。”
“殿下你性子骄纵,但你并不是糊涂的人,以前你为了帮镇北侯出气,为难镇南侯家的世子嫡女,都还记得拿捏着分寸,不敢害太子殿下和镇南候彻底交恶,为何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逼镇北侯脱离太子阵营?”
“镇北侯手上可掌握着三十万大军啊!”
梁师赞咬牙,重重强调说:“三十万大军!融融,你知不知道,若没有这三十万大军的支持,你太子哥哥的皇位可就坐不稳了!”
百里云帆已经听糊涂了,可方才惴惴不安的心,这会儿可都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