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你听过吗?”
“凡事知难而退、必将一事无成,这话你又听过吗?”
“我乃是大成朝琼英公主,这事你知道吗?”
“天下太平时我受过万民敬奉,如今战乱起,你叫我独善其身,我能这样吗?”
“为自己快活自在,便要负父、负兄、负天下、负百姓,你胆小怯懦,不代表我和你一样也是懦夫。”
“呵呵,江——离——,本公主脸皮可没你厚。”
江离静静地听成雪融一字一顿说完,双眼半眯着,寒光益盛,冷冽逼人。
“成、雪、融!你最让人讨厌的一点,就是你的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
“谢谢!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不是一点,是两点!”
江离:“……”
气极反笑了。
“不过,你说得对。郭显仁是真没说错我,我就是装了一肚子坏水的jian诈小人,要不他怎么每次都被我阴?”
“我不会舞刀弄剑,他会;我不会上场杀敌,他会;我不会行军打战、不会排兵布阵,可这些他都会,他就是个英雄啊!”
“这么出类拔萃、百年难遇的英雄,他不去‘挽西南行省之将覆、解西南百姓于倒悬’,他心里过意的去吗?”
当归:“……”
忽然有点可怜郭显仁了,是怎么回事?
“好,最后一个问题。”
成雪融转向当归,“你说,北越为什么要侵犯我大成西北边境?”
“这……”
当归垂眸、低头,这逃避的怂样与他往日一派的从容淡定极为不同。
成雪融冷笑,“那西北边境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总该清楚吧?”
“是……是北越屯了……屯了八十万兵力在西北……”
“北越可恶!周尧国不要脸!”
成雪融拍案大骂。
她终于明白,周尧国走得最妙最绝的一步棋,是在哪了。
是北越。
是周尧国与北越的这一番合作。
当周尧国利用忠亲王的有野心、没良心占领大成西南时,北越便举全国兵力威胁大成西北,拖住西北三十万乔家军,使其无法增援西南,眼睁睁看着西南落入周尧国手中。
当然,北越看似是被周尧国利用了,可实际上它也一点儿不亏。
它是空手套白狼,现在就是小打小闹,每次出兵就顺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够了。
而一旦乔家军主帅乔佚轻视了它,挥兵南下增援西南,它就能立刻发兵,攻打西北。
就算乔佚不上当了、顶住了八十万大军的威胁,那等忠亲王和太子一场内战打得双方筋疲力尽,等周尧国把大成朝搅得不成样子,以逸待劳的北越再来参战,也不愁分不到一大碗的羹。
“这是谁的手笔,竟然这么厉害?”
成雪融咬牙问:“领兵占领西南的,是周尧国的谁?率兵屯于西北的,又是北越国的谁?”
“是周尧国四殿下,桀王周莫,以及……北越,栾国舅。”
“桀王周莫?栾国舅?”
成雪融点头,表示对这两人都有所耳闻。
“那接下来,都听我的了?”她询问的眼神环顾在场几人。
江离置若罔闻,当归微笑拱手,乌伽什双眼亮晶晶看着她,仿佛她是神女归来。
“十五,”她面向乌伽什,眼神落在乌伽什挎在肩上的那个包袱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总护着的这个瓷罐子,里头装的是刘老汉的骨灰吧?”
“……”乌伽什点头,有点心虚地说道:“对不起阿姐,我……我没有回西南,也没有……没有找到……”
“说什么傻话。”
成雪融努力地对乌伽什挤出一丝笑来,“我只是想问你,可不可以把这瓷罐子借我用用?”
“可以,当然可以。”
乌伽什立刻解下包袱,露出一个金瓜大小的翠竹样青花白瓷罐来,将要递到成雪融手里时,又缩了回去。
“可是,阿姐,刘老汉都已经死了,我们也答应了要带刘老汉回西南,你……你还想用他的骨灰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借它个名头。你也不用把它给我,就还放在你那吧。”
“哦,好。”乌伽什这才放了心。
“阿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和郭显仁,会——合——!”
“啊?”乌伽什惊。
“啊!”江离哀嚎。
“你还想引着人来追杀你,是不是!”
.
六月十七,庄州城外一百五十里,某处荒郊。
郭显仁在天亮前最后一刻的黑暗里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吓了一跳。
一头狼正在与他对视。
幽幽绿光,充满试探与贪婪,笼罩着他。
嵌着利爪的四蹄轻抬、慢放,那狼,朝着他慢慢走来。
在此头狼的左侧方、右侧方、正后方,忽明忽灭、飘忽不定的,全是绿色的饿狼眸光。
郭显仁暗暗握紧剑柄。
那头狼忽然站定。
它伸长脖子嗅了嗅,又猛地缩颈后退,摇头晃脑打了个喷嚏,然后引颈长嚎,带着林中成片的绿色眸光掉头就跑。
郭显仁:“……”
郭显仁柱剑站起,发现自己仅有的一个参将、四个兵也都完好无损,只是呼呼大睡着,身上连个蚊子叮的包都没有。
他满腹惊疑,挨个儿赏了他们一人一脚。
“谁?谁踢我?”
“我们……我们死了吗?”
“没死,也没受伤……我是在做梦吗?”
“少帅,您可有受伤?”马林问。
郭显仁拧着眉摇头。
“没有?”
马林很是困惑,“末将也没有……可末将记得,我们中了张氏反贼的计,已经……”
忽然,冯初大喊:“报告少帅,发现一圈白色粉末,就在我们昏睡的周围。”
郭显仁即刻走过去。
“是这里?”
郭显仁的眉拧得更紧了。
“刚才有一群狼,走到这里忽然掉头。”
“狼?”
他们昏睡着,遇着狼就只有被吃了的份儿。
“是狼。”
冯初跨过白色粉末圈,指着地上、树后、草丛各个地方,“发现大片狼爪印,确实是有群狼经过。”
“那这药粉……”
马林伸出手指就要去沾,忽又想起那张氏反贼的狡诈,说不定还是给他们挖的坑,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放心吧。他们善于用毒,要真想害我们性命,在寅虎县的时候我们就全死光了。”
马林觉得少帅的话很有道理。
从在张都府邸和张氏反贼对上,张氏反贼就不曾真正伤过他们一兵一卒。
于是,他很放心地用手指沾了点白色粉末,在指尖捻了捻,又放到鼻尖嗅了嗅。
“阿……阿嚏——”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但是,”
郭显仁以一种面对白痴的表情看着马林,“在不害我们性命的前提下,张氏反贼会狠狠地恶整我们。”
比如,寅虎县中那日夜不休的巡查搜捕,篝火之旁那不知廉耻的唱歌跳舞……
“所以,”郭显仁挑眉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感觉不如何啊。”
马林也有点慌的,但看看手、摸摸脸、拍拍肩膀,全无异样,又放心了些。
“什么事都没有。就是……闻到好臭一股味道,马粪味。”
郭显仁嫌弃地皱眉,预备着马粪臭袭来,但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
反而听到冯初在喊:“少帅,马参将,我们的马在这儿!”
“狗鼻子,真灵。”
郭显仁扫了马林一眼,走去冯初那边。
冯初报告道:“战马周围也有一圈白色粉末。”
那战马白天没晒着、天黑有夜草,这会儿精神抖擞,状态极好。
郭显仁感觉自己也是神清气爽地状态极好,就是,肚子有点饿。
他环顾左右,沉吟道:“看来,我们已经昏睡一昼夜了。”
“一昼夜?”
马林有些怀疑,有一昼夜吗?
他的感觉,不过是天未亮时眼一闭睡了,天将亮时眼一睁醒了,应该就只眯了一小会儿。
不过,听着同袍们一个一个肚里唱着空城计,他觉得过了一昼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那可就惨了。”
马林半掩着鼻子说:“张氏反贼都跑了一天一夜了,谁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就算知道,可他们会易容换脸,谁知道哪个才是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被甩了。
但此时的郭显仁,正无比急切地希望追到张氏反贼。
一开始,他以为所谓“张氏反贼”是镇北侯乔佚的人。
毕竟,乔佚拒婚抗旨、被疑通敌,紧接着张都就刺杀皇帝,这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于是从寅虎县出来后,他是直接往西北追去的。
可当他想明白寅虎县中有何猫腻掉头来追时,却发现这“张氏反贼”是一路向南。
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是故弄玄虚,还是仓皇逃命?
尤其在今日,领悟到张氏反贼的仁慈,感受到张氏反贼的保护,更令他百思不解。
他沉吟说道:“先找户百姓,打听一下最近的都城怎么去。张氏反贼一路穿山过林,被我们追杀了这么多天,甩开我们之后最想做的事,肯定就是进城休整。我们进城,继续找。”
“……是。”
马林迟疑了下,才领命。
冯初等人也才跟着无精打采地应是。
“……”郭显仁顿了顿,之后又道:“如果找不到,就回京复命。”
“是!”
马林、冯初等五人立刻异口同声、声如洪钟地应。
郭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