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醒吧,卫子凌。”
“那……精兵八万?”
成雪融猛摇头。
“五万?”
成雪融继续摇头。
“三万?”
“你当市场买菜呢?”成雪融第三次在游舫中站起。
“好,我就答应借给你精兵三万吧,请问我能代表谁,谁能支持我?”
“再说,就算我说的话算数吧,我请问你,我该去哪给你找精兵?郭家军那是水军,到了你北越那冰天雪地的地儿,他能算精兵吗?”
成雪融居高临下,隔着案桌质问卫子凌。
卫子凌仍旧悠哉悠哉,取了酒盅将要倒酒,发现酒盅空了。
他离座,自去船尾翻盒子、倒篮子,终于又找了一盅酒出来,徐徐为成雪融斟上。
“且不论小侯爷与九殿下交情,单凭九殿下和我这一路护着殿下您出生入死,这番恩义,小侯爷就不会忘记。因此,我若有所求,或九殿下有所需,小侯爷定会应允,十万兵,他瞒着朝廷也肯借我。”
“再说,殿下您与贵国太子妃交好,太子妃乃太尉梁询之女,太尉掌军,只要殿下您将这笔共赢的买卖告诉太子妃知道,太子妃大局为重,也会尽力说服其父梁太尉调兵十万供我差遣。”
成雪融:“……”
和聪明人做买卖真累。
她再次落座,嘀咕道:“可这十万也不可能是精兵。”
“我知道,所以精兵我只要三万,其他的……”
“还其他?卫子凌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精兵更没有!”
成雪融狠狠咬牙,对上一个聪明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地累。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同情百里云帆了,百里云帆总对上她。
“好啊卫子凌你,原来你打的是乔家军的主意。”
“对,乔家军是出了名的军纪好,但三十万乔家军里也只有十万称得上是精兵的,而且都被你北越屯的那八十万大军牵制着呢,走不了!”
“因此,这事得麻烦公主殿下您牵个线。请您分别修书小侯爷与太子妃,便说……”
成雪融听着卫子凌的又一阴损大计,听着听着,忽然就走了神。
卫子凌心思绝妙,跟他做买卖,红利都是三七分,大成三,北越七。
她太亏了。
“不用说了。”她忽然打断卫子凌,闷了口酒。
“本公主没那么笨,你说第一句,我就猜到你后面一百句了。”
“是,殿下恕罪。”卫子凌淡笑颔首。
成雪融就奇怪了。
真是瞎了眼了,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温和可亲呢,他那笑眯眯的,根本就是只笑面狐狸啊。
“借兵给你,可以;借势给你,也行。可是卫子凌,你是不是忘了,咱现在是在沛宁府,我是来沛宁府干嘛的,你还记得吗?”
卫子凌目光一闪,看着她。
“哦,你今天下午在江离房里呆着,没出去,我带着十五、金银花、夏枯草在沛宁街上逛了一圈,打听到了很多事,顺便就告诉你吧。”
“周尧国桀王周莫不是也借了一万神骑兵、五万精步兵给忠亲王……哦,是建元伪帝,周莫也借兵给建元伪帝了,可他不是光秃秃的就把兵借出去哦,他还派了一个人去领导这些兵,那个人就是,周、沈、慎。”
“周沈慎?”
“周沈慎,周尧国大族沈氏之后,全族尚武,为国征战而致全族覆灭。周尧王感其阖族恩义,为遗孤沈慎赐国姓周,并收为养子,让他和皇子们一起长大。之后被周莫收服,成为周莫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是周尧国二万神骑队的副总队长。”
卫子凌神情微惘。
默了半晌,他歉然道:“实不相瞒,周尧国离我北越甚远,我之前并不曾过多关注。桀王周莫我有耳闻,沈氏一族我也知道,但这个姓周的沈慎……”
他摇了摇头。
“正常。周沈慎作为周莫麾下先锋,是此次侵入我大成西南之后才声名鹊起的,总之,他残暴、悍勇、阴邪、冷血,是我西南百姓最恨的人。”
“原来如此。”
卫子凌点点头,可他仍旧没有抓到成雪融提起此人的重点。
便问:“那,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就两句话,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二,宁要精兵一个,不要败卒三千。”
成雪融说着,忽地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当归啊,咱俩都这么熟了,我觉得我就这么干巴巴地给你十万兵那显得太没诚意了,因此我想学习桀王周莫,给你精兵一万,再给你配个大将。”
“一万兵,一个将?”
“不只兵将啊,你劳心劳力太辛苦了,我这里也有一只狐狸,顺便借给你使使。”
“也有一只……狐狸?”
卫子凌这会儿终于听懂了,苦笑道:“原来公主殿下是觉得我贪便宜了,不愿意痛痛快快借我兵。”
“我怎么不痛快了?”
成雪融两眼一瞪,“除了兵、将、狐狸,我还有别的呢。那才是我要让你看到的我的诚意,绝对会惊掉你下巴的诚意!”
“哦,那是什么东西?在哪呢?”
“在……”成雪融清嗓,神情闪躲着。
再开口,声音已是低得不能再低了,“我还没发明出来呢。”
“什么?发……发明?”
卫子凌以为自己听错了。
“喔,不是发明,是研究。我要研究火药,就是那种,只要一点点,遇见火花就会砰一声爆炸的东西,你能想象吗?”
“火药?爆炸?”
卫子凌摇头,他脸上明显写着“无法想象”四个字。
皆因,这个世界还没有火药。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无双要用满天金雪给她庆祝生辰,需得用铁礼花,而非烟花。
对于原生于这个冷兵器时代的人来说,火药、烟花,都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来沛宁府的路上,她想了又想,她只有区区数十人,势单力薄,要想从二十六万兵马中救出一个董志林,简直痴人说梦。
除非,她另有压倒性优势。
比如,火药。
上辈子,她就是在化学实验课上,制造火药时不知怎地出了意外,将自己给炸死了。
她死后,脑子忽然精灵了,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死因所在。
也就是说,上辈子学的东西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害死自己的火药是如何制造的,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重生到这个世界后,她无数次想将火药的制作方法说出来,增强国力。
可再想想,她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人家是什么生产力水平,你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能瞎捣乱。
万一,把火药引进冷兵器时代后,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
于是,为了和平,她安分了。
但如今天下已乱,她觉得,到了该她站出来、该她造时势、该她做英雄的时候了。
“卫子凌,”
成雪融最后一次在游舫中站起,转身,望着夜色下的浩渺烟波、烟波中的点点渔火。
她道:“十万兵算什么?你且看着,只要有火药,哪怕沛宁府兵马再多,我也一样能救出董志林。”
卫子凌仰头笑看着她。
溶溶月色下,夜风轻拂着她。
她仰着下巴,虚假的侧脸却令万物无华。
卫子凌唇边那抹浅笑无端凝固,眼中一丝火热莫名生起。
再细思,唯得黯然,无语。
.
沛宁湖上与卫子凌一番谈话十分耗费心力,成雪融从游舫下来时,因着心神放松了,竟有些昏昏欲睡。
金银花、夏枯草搀着她,便要扶她回客栈歇息,乌伽什抢上来,准确地握住了她的脉门。
“阿姐,你喂了火蛭几次?火蛭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成雪融脚步一顿,昏沉的脑子忽然清醒了几分。
“喂过两次了。”
金银花帮她答,从她怀兜里拿出寒玉棺。
解释:“时局动荡,我怕再发生像上次那样主子入狱的事,不敢再保管火蛭了,都是随身让主子带着。”
乌伽什接过打开来,一看,呀了一声。
“它火蛭……它长得好快!”
一月前在北阴山雪洞中见它,它饱食之后,也就是黄豆芽那么大。
才喂了两次,它竟就胖了一圈,都快赶上筷子头那么粗了。
乌伽什捧着寒玉棺掉眼泪。
“唉,我说十五,你无端端又哭什么?”
成雪融无奈死了,“我就是困了,感觉有点虚,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逃命没休息好,缓几天就没事了。”
乌伽什掉着眼泪摇头,摇完了头又点头。
成雪融都看糊涂了,“十五,你就直接说吧,我到底怎么了。”
“心血不足,虚了。”
乌伽什狠狠抹了把泪,有点自欺欺人地劝慰:“不过阿姐你说得对,肯定是那几天累的,咱没事!”
“嗯,没事。”
成雪融心知不好,但仍是努力地扯唇,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十五医术高超,不管我是怎么了,我都相信你能治好。”
乌伽什又实诚地摇头,“不是的阿姐,你要一直养着火蛭,你的病我是治不好的,不过没关系。”
他从专用百宝袋里掏出一个的小锦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阿姐你看,我有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