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保,你想回国,想平反,想再兴越氏江山,是不是?”
“是。太子含冤待雪,我灭族之仇未报,更有皇上因身受乌头之害,龙体每况愈下,使朝政大权落入栾氏外戚手中,我不忍见北越改姓。”
“越崇文的冤是要雪,你卫子凌的仇也该报,但北越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成雪融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北越国土也不小、人口也不少,难道就只有姓越的能做皇帝?”
当归瞪大眼看着成雪融。
成雪融耸耸肩。
“你想要什么?”她问。
当归还惊讶得转不过弯来。
“越崇武不肯回国、不要江山,你又不敢造反,乌头案又未平反,就凭你,你能做什么?”
“大家都以为卫子凌死了,就算你说出没死的真相,你也不过一名罪臣,你能雪冤、能报仇、能把北越政权夺回来?你夺回来了,你给谁?”
“就这样,本公主凭什么帮你?”成雪融反问。
当归听着,神情也从惊愕,慢慢变成了沉静。
“公主殿下的意思,我明白。”
他笑,一如往常的从容平和。
“公主殿下是说,诸事之源在于九殿下,若九殿下不肯配合,公主殿下您提供再多的帮助也是枉然,因此您不会做注定失败的买卖。”
“全对。”
成雪融忍不住打了个响指,但因这是她这辈子所打的第一个响指,出师不利,声音细小。
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她叹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尤其是,我特别喜欢你说的那个词,‘买卖’!”
当归对她微笑致意。
“若不是这次你家那个栾国舅乱来,竟然举全国之兵威胁我大成西北边境,你也不会跟我合作,对不对?”
“忠亲王造反、镇南候卖国、周尧国煽风点火、北越国虎视眈眈,眼下我大成内忧外患,危机重重,但这一切在你卫子凌眼里,却满满尽是转机,是不是?”
当归仍是笑,不答反问:“我的一切在公主殿下眼里,也尽是转机,不是吗?”
“是啊,因此,才是买卖嘛。”
成雪融痛快认了,肩背却微向后仰,挑眉以对。
“所以,先搞定你家九殿下再来跟本公主谈条件。虽说这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但胜算不高的交易本公主真不会做。”
当归也学着成雪融,肩背往后仰了,不仅挑眉,更将双手收回,放在了束身的腰带位置上。
他挺胸,叉腰,抬着下巴,双眸如星笑望着成雪融。
这一刻,他不再是当归,而是卫子凌。
桀骜、狷狂、自信、强大,仿佛天下尽在他掌握。
“公主殿下多虑了,我既敢邀殿下共游沛宁湖,九殿下那边自然是不成问题。”
“哦?就是你今天花了一整个下午呆在江离房里争取到的结果?”
“不,九殿下他意已决,这世上应已无人能说服得了他。”
成雪融:“……”
忽然发现跟聪明人说话也挺难的。
“行了卫子凌你还是说人话吧。”
“我有一计。”
卫子凌将此一计掰开了、揉碎了、详详细细说了半晌,赢得成雪融拍案大叫“阴损”。
卫子凌浅笑致意,将这当是夸奖收下了。
“公主殿下,那您听好了,接下来我要提条件了。”
“嗯,你说。”
“一,借我精兵十万。”
成雪融撇撇嘴。
大成兵分三部。
郭家军拥兵五十万,镇守东南海域;
乔家军拥兵三十万,镇守西北;
余家军拥兵二十万,镇守西南。
其余的,如皇宫禁卫军、皇城兵马司、各府府兵、各州地厢军、各县衙役,虽说也有战力惊人的,但毕竟数量不大,且自有其职责,不可轻易调动。
现下忠亲王、镇南候已反,余家军变成了建元军;
乔家军又被牵制;
还能够自由调动的,就剩下郭家军了。
卫子凌这一开口,打的只能是郭家军的主意。
可郭家军兵力虽说远多于乔家军、余家军,战力却并非是三家之中最强的。
相反,因为东南海岸线太长、驻军点多,兵力分散,即便收归,兵将不熟、默契不足,战力也大打折扣。
再剔除掉镇守东南海域所需的最小兵力,郭家军中能够调走的,也只有总兵力的一半。
这一半,并不是两肩空空、尽情放松的,他们得转战内陆,迎击建元叛军。
可建元叛军早已不是昨日的余家军了。
它有周尧国一万神骑兵、五万精步兵的加持,早已成了一支威武之师。
再反观郭家军,因本是水军,不擅陆战,又要长途跋涉,兵疲马困。
此一战,郭家军根本不占优势。
卫子凌却还来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借精兵十万。
成雪融连白眼都懒得给他翻了,直接无视了他。
他接着说:“二,请公主殿下嫁我北越九殿下为妃。”
成雪融直接跳起。
“喂,你够了哦!”
“六年前越崇文看中我的身份地位、聪明才智,不顾我未成年就想让我嫁他!”
“如今他死了,你也明知我有无双了,你却还是看着我的身份地位、看着我的聪明才智,想着要我嫁他弟弟?”
“卫子凌,你没毛病吧?”
卫子凌没说话。
轻酌慢饮,勾唇浅笑。
半晌,他忽然问:“公主殿下怎知,当年太子相中殿下,为的就是殿下的身份地位、聪明才智?”
“啊?”成雪融一愣。
什么意思?
上辈子成雪融也看过不少玛丽苏穿越文,但到自己穿越了,她却特别冷静,从不相信自己会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爱的女一号。
虽然,她运气爆表,拼了个大成第一等的爹,长了张参加选美也能进前十的脸。
但事实证明,属于她的穿越故事真的一点儿都不苏,她连驸马都是自己厚着脸皮、千辛万苦追来的。
她嘿嘿地笑,重新在案桌旁坐好。
“卫子凌,你逗我的吧?”
“是啊,逗殿下的呢。”
卫子凌似是而非地答了这么一句,才迎上她的目光。
肃然说道:“殿下,我既知您与小侯爷两情相悦,又怎会棒打鸳鸯讨您嫌呢?再说,九殿下与小侯爷惺惺相惜,为了小侯爷,九殿下对您一再回护,他又怎会和小侯爷抢人?”
“所以呢,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过是想借个势。”
“殿下,请恕我直言,您若还想和小侯爷修成正果,只怕还真得弃了那公主身份不可。”
“大成琼英公主屡屡招致天罚,不祥之名早已远播,又有小侯爷拒婚抗旨在前,他日您即便重登高台,和小侯爷也难成眷属。”
“反正您……您时日无多,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便用这无名小民的身份,和小侯爷相守余生。”
“至于如今宫里那位琼英公主,她代表的仅是大成皇帝的态度而已,由她嫁我北越九殿下,于我,可震慑栾皇后、栾国舅,于您,则是甩掉了一颗烫手山芋,共赢之计,何乐而不为?”
成雪融对卫子凌竖起大拇指。
“赞赞赞!”
“可那西贝货真的很烦,你就不怕那烫手山芋烫着你自己?”
“那烫手山芋自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烫的不是我北越,而是公主殿下您,还有竹桐山下的仡濮族,我北越即便大开国门请她去,她也会掉转马头,南下而逃。”
卫子凌信心满满,成雪融确实也是这么想。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陶氏母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你说的她的想法,确实我也十分赞同。”
成雪融又一次想起自己和仡濮族、和塔氏一脉的血脉牵扯,顿感烦躁。
她和她们,最终的战场,将是在西南竹桐山。
“不过……”成雪融点点鬓角,问:“你既知那西贝货不肯去北越,你就不怕她在远嫁路上逃了啊?”
“不怕。”卫子凌笃定地笑,轻轻摇头。
“哦,对,你还巴不得她跑呢,这事儿是我傻了。”
成雪融改点为拍,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你只是想借势,随便找个人易容成琼英公主的模样去跟江离拜堂就好了,反正不管谁去,都是假货。”
“嗯,殿下英明。”
成雪融:“……”
这恭维太假了,对上卫子凌,她都觉得自己是傻子了。
“我说,卫子凌啊,”成雪融话音一转。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回国的这一战,我信你一定能赢,你赢了之后,就会成为北越第一大臣,那时候……啧啧,我觉得我太子哥哥一辈子都够呛了。”
“殿下放心,我没有野心,只有良心和忠心。”
“希望吧。”成雪融耸耸肩,表示并不相信卫子凌此番表态。
言归正传,“哦,你说的那借兵十万的事,别说我做不了主,就算做得了,我也不会同意。”
“不是借兵十万,是借精兵十万。”
成雪融翻了个白眼。
“你醒醒吧,卫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