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给朕查,查出来到底是谁敢散播流言,朕要将他乱箭射死!”
建元帝低吼着下令。
余传应诺,正要说什么,忽见那请令回仓的卫粮军长官又折回来了。
俯首跪地,神色比之方才不知慌乱了多少。
“回禀皇上,是一队官府的人,在街上见人就砍,自称是奉了圣旨,说有刺客混在百姓之中,宁可错杀百姓三千,不可放过刺客一个。”
“胡说!朕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圣旨!人在哪?那假传圣旨之人就是刺客,给朕抓起来!”
“刺客……刺客不知何在,但末将听说……听说那批见人就砍的刺客中,有几人穿着卫粮军的服饰。”
卫粮军长官说着,双掌撑地,脑门紧紧贴着泥地。
“皇上饶命,大将军王饶命,末将……末将知罪,末将愿……愿戴罪立功,搜捕刺客……”
他频频磕头,惶恐地求饶。
建元帝惊得愣住。
余传也呆若木鸡。
卫粮军都让他调来守卫府衙大牢了,这会儿被骚动的百姓堵着,根本走不开。
刺客若要偷到卫粮军的服饰,只能是趁虚侵入沛宁仓,放倒了留守的四名卫粮军。
那么,沛宁仓失守了?
南边传来的巨响,南边漫天的火光,就是沛宁仓被炸了,被烧了?
余传的感觉,仿佛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卫粮军长官也不敢开口了,只频频磕头。
建元帝更是暗暗握紧了双拳,胸口憋闷,喉头腥甜。
原来,太子这样冷血、这样无情、这样狠心,又这样精明!
亏得董志林对他忠心耿耿、为他肝脑涂地,一朝被俘,他竟不思相救,反而集中兵力,来烧他的军粮。
呵呵,也是。
一个董志林算什么,不说天下能人异士还有多少,就说太子府三思堂里,一个个的就都不简单。
而他卖了西南,从周尧国换来的这六万石军粮,才是他立军立国的根本。
牺牲一个董志林,换一个釜底抽薪,这买卖,太子不亏。
“传朕旨意,速速镇压骚动百姓,全力扑救粮仓大火!”
建元帝咬牙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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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传来时,金银花兴奋了。
“主子,江离他们炸了沛宁仓了!”
成雪融嗯了一声,向南望着被火光照亮了的半边天空。
夏枯草钻出车厢,一番飞檐走壁、登高远眺后回来。
“卫粮军不来了,但是也走不了。”
成雪融又嗯了一声。
“看来当归将计划实施得比预想中要好,及时引起百姓恐慌,成功制造混乱局面,为我们行事做掩护。”
“那……那当归是不是杀了很多无辜百姓?”
乌伽什问,善良的眼中尽是担忧与不忍。
“怎么会?江离不屑滥杀,当归知道分寸。”
“郭显仁、马林他们本就是大成将领,做的就是保护大成百姓的事,更不会杀害无辜百姓。”
“而且,动手之前主子也再三交代过了,不许伤百姓性命。”
“他们肯定是挑了几个身强体壮有力气的,手上腿上划两刀,让见血就好。”
“再说,要真把人杀死了,谁还会东奔西走地散播流言、引起恐慌啊?”
金银花、夏枯草一人一句地解释,乌伽什这才点头,觉得自己确实担心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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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手中高高举着个什么令牌。
一路疾喝。
“传圣喻,沛宁仓失火,留两名守卫守大牢,其余人随我速去救火!”
建元帝圣喻一到,大牢守卫一个接一个地都从牢里钻了出来。
个个负坚执锐、精神抖擞,动作迅速而有序。
眨眼间就列成了两人一排的长队,小跑着往沛宁仓方向去了。
“这建元伪帝好狡猾啊,大牢外就两个兵在打瞌睡,大牢内竟藏了这么多正规军!”
“当然啊。忠皇叔要没两把刷子,也没有今时今日他建国称帝的盛事了。”
从成雪融打听到建元帝只是将董志林随随便便关在这里之后,她就猜到建元帝是打了个引蛇出洞、引君入瓮的主意。
董志林乃太子心腹大臣,董志林落难,太子定会派人相救。
来救董志林的人看关押董志林的地方守卫松懈,贸然出手,反会着了建元帝的道。
于是,她提出声东击西连环计。
当归则说该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结果,两人一合计,竟然不谋而合,都是打了沛宁仓的主意。
当然,火烧沛宁仓,此一事,对他卫子凌更有好处。
各方势力对抗,从来此起彼伏。
建元军势微、周尧军崛起,这利于解放两沅,却要坑苦西南。
但这对于越崇武、卫子凌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建元军落败,郭家军短期之内可以扛住建元军、周尧军;
西北的乔家军不必急于南下增援,可以全力应付北越,对栾国舅乃是一种威胁。
间接地,就是给越崇武、卫子凌的回国、夺权创造条件、扫除障碍。
卫子凌跟在她后头,看似时时事事帮着她,实际不断地在捡漏。
而她成雪融两难选择,两沅还是西南,总有一个要牺牲。
她叹息。
所以,建元帝还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连重伤都不行,就必须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地,才能和周尧国互相牵制。
“主子,”
夏枯草又出去飞上檐角望了一会儿。
“卫粮军慢慢地回去了。”
成雪融回了神,一边取出白纱蒙面一边说:“那江离、当归他们也该回来了。”
“阿姐,你为什么不易容,要蒙面啊?”乌伽什奇怪地问。
一直以来她都是顶着“张都姑奶奶”那张脸。
终于今晚要起事了,她不知怎地,除了遮去脸上刺字外,其余地方都不易容了。
就露出真容,用白纱蒙着。
趁着她一身黑衣,十分突兀。
金银花、夏枯草对此也是十分不解。
问她,她笑嘻嘻地,一会儿说夜里行事不怕人认出来,一会儿说计划周密不会和建元帝、余传打照面。
这会儿乌伽什问她了,她又笑着答:“等会儿不是要和郭显仁会合吗,我要易容了,他认不出我。”
乌伽什挠挠头,更加奇怪了。
那个“箭无虚发”不是见过很多次“张都姑奶奶”了吗,还会认不出?
他手上准头那么好,怎么眼神就那么差呢?
“行了,不说了。”
成雪融理了理袖口,袖管里空荡荡地,也没有人注意到。
只听她一边下车一边说:“金银花、夏枯草,现在牢里就剩两个兵了,交给你们啦。”
“是。”
两人先行,灵动的身姿如风轻快,一眨眼就飞了过去,钻进了牢里。
待成雪融、乌伽什两人小跑着赶到大牢前,两人已经走了出来。
董志林穿着囚衣,走在二人中间。
衣裳整洁、步履有力,可见并未在牢中受刑。
此刻,他正喋喋不休地道谢。
“女侠!不知二位女侠尊姓大名,女侠真乃仁人志士,女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
“董志林。”
成雪融一手扶腰、一手扶额,很是头疼地喊了他一句。
“你烦不烦,你问问问,有人鸟你吗?”
董志林愣住。
来人蒙着面,但面纱下发出的这把声音,他太熟了!
“公……公主?”
他睁大了眼。
金银花道:“主子,如您所料,牢里就关了董志林一个人。”
乌伽什则给董志林送上黑衣,骄傲地说道:“就是我阿姐想法子救的你,你快别说了,先换衣服。”
董志林虽还又惊又糊涂,但也知此时此地不宜多说,便接过黑衣,迅速套上。
正好,江离、当归、郭显仁、马林四人飞檐走壁,首先赶到了。
“董侍郎!”郭显仁喊。
“郭少帅?”
董志林定睛一看,看清这飞奔而来的“满园侍卫”乃是郭显仁之后,又惊又喜。
“原来是郭少帅!郭少帅,您是领兵来讨伐建元叛军吗?”
郭显仁摇头答“不是”,眼神落在成雪融身上。
这里就她一个人蒙着面。
可见,面纱之下,她的脸定是真容。
他暗暗激动。
马林已激动上前,单膝跪在成雪融面前。
“殿下!末将马林拜见殿下!”
成雪融猛瞪马林,强忍着一脚踹开他的冲动。
“马林你没事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拜?”
“呵呵,”马林傻傻笑开了。
站起来,掌心向下搁在自己下巴的位置,那儿正好跟成雪融头顶齐高。
“殿下,六年不见,您长大了。”
成雪融:“……”
明白了,原来大顺客栈里,他想摸她头顶,是感慨她的身高来着。
她咬牙切齿回了一句。
“马林,六年不见,你老了!”
马林:“……”
马林继续傻傻地笑。
“殿下说笑了,末将比少帅还小四岁呢,末将不老。”
“还不老?还好意思跟郭显仁比?郭显仁儿子都会上街打酱油了,你呢,你丈母娘出生了没?”
郭显仁:“……”
无辜躺枪的郭显仁狠狠瞪了马林一眼。
马林脸上的笑立刻从憨傻变成了心虚。
“末将还不知道未来丈母娘在哪,但应该已经出生了……不过,末将真不觉得自己老,要是老了,殿下您六年没见我,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
郭显仁听了这话,眉头紧紧一皱。
那日,鎏京北城门下,时隔六年,她见他的第一面,她有没有一眼就将自己认出来呢?
“殿下,您没易容了吧?不知末将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瞻仰一下您的盛世美颜呢?”
“没有!”
“……那我家少帅有没有呢?”
“也没有!”
郭显仁:“……”
再次无辜躺枪的郭显仁又狠狠瞪了马林一眼。
“马林!”
郭显仁黑着脸喝道:“你当你是谁啊,凭你也想看殿下芳容?滚蛋!”
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