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迦南原以为是外卖到了。
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敲门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
如果知道门外面站着的是这么一个人,他是死也不会开的。
迦南其实记得她的名字叫陈诚,但打算装作记不得。
装作记不得自己曾经还问过:“你的那个陈,是橙子的橙,还是乘法的乘?”
其实迦南是打心底感激过她的。
在最混账的那一年半载里,如果不是这女的每天通宵加班加点,连轴转的帮忙处理那些负面消息,说不定自己早就糊了。
讲真的,迦南见到她时,震惊是真的,但心底偷偷生出欢喜也不假。
可是他还是被对方眼中的怯意伤到了。
于是迦南也就醒过来,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在赛场上呼风唤雨的真神。
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窝在一个廉价的出租屋,活的连人样都没了的废物。
迦南知道自己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受惊那样的倒退一步。
其实迦南的面目狰狞真不是冲着她来的。
只不过是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回忆起了那一年半载的混账日子。
想起,自己又是如何混账的对待樱早。
一切一切的混账,都是从樱早那一句“你现在自由了”开始的。
当时迦南真的处于一种巨大的混沌当中。
也真的是,被冲昏了头。
主要是那一年名和利来的太狠,又来的太快。
猝不及防到他根本还没做好任何准备,便如洪水猛兽般被一口给吞了。
迦南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混账,也不是看不到美好背后的虚假。
但真的就是躲不过。
成群结队的网红嫩模,跟他妈打算在战场上英勇就义的士兵们一样,头也不回的往你床上冲。
这谁受的了?
他受的了。
可他档里的玩意受不了。
不止是女生的诱惑,还有其他的诱惑。
这些诱惑就像化成蛇的魔鬼,递来的一个苹果。
他真的顶不住,也吃不消。
也是那段时间迦南才真正的明白到,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把自己神化,他也永远不可能是神。
他只是个人。
在见到这位老朋友的第一眼,迦南就听到心里就有个声音在怒吼。
赶紧回屋去,把门关上。
你在等什么。
你在迟疑什么。
非得等别人好好把你这副废物的样子打量清楚,才甘心?,
非得让最后一点底都掉光,才肯收手?
别傻站着了,转身回头啊。
你在等什么?
难不成想请她进去坐坐吗?
迦南用尽了一切力气,这个身也转不了,这扇门也关不上,只好在心底不断央求,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央求。
看够了没?
别看了。
走吧,快走吧。
就当念在往昔那一丁点露水情缘的情分上?
能不能……留最后一点体面给我?
让我觉得自己至少还是个人。
在陈诚受惊的倒退一步,终于是做出了一个转身的动作。
眼看着她终于遂了自己的心愿,眼看她终于要走了,迦南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莫名的向前一把,拽住了她。
陈诚惊惶的回过头去,这一眼,对上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打着赤膊的少年咧嘴笑了,几乎能称得上灿烂。
他眼中的生冷不忌没有变,那种原始的破坏力也没有变。
那个笑容,和记忆中的笑容一样,又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说的是,现在他的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残留在面部肌肉上的一种记忆。
她怀疑他死过一次了。
“不是在找我吗?找到了,也不进来坐坐?这么着急的是要去哪儿?”
迦南满不在乎的扯了一下嘴角,“赶着回去做个大新闻啊?”
陈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迦南拽着手中的人拉了一把:“来,进屋来好好商量,看看那个独家头条怎么做。我来配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陈诚半个身子都朝屋子里头倾斜了,但脚下还是犟在原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用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迦南看。
真的是,水汪汪的。
迦南怀疑这个人是噙泪了,要不然怎么会那么亮。
在这样的水光中,从她眸子里缓慢荡漾开的是情绪是那样的怜惜,那样的温柔。
那一刹那,迦南只觉得被这样的柔情深深的伤害到了。
就如同,捅了自己一刀。
也许这一刀她是真捅了,要不然迦南怎么换上一脸更加狰狞,更加恐怖的表情命令了一句:“进来!”
她眼中的水光更亮了。
迦南也知道了,原来她是个好人。
她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原来这个人真的是在心疼自己。
迦南怔怔看着她的脸,心头有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这个好人,谁都可以来做。
可是就连你不行,知道吗?
你明明帮我处理了那么多负面消息。
你明明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清楚我干过多么荒唐的破事。
我就算骗过全世界,也骗不过你。
你比谁都清楚,我是个混账。
可是你还要来心疼。
你这样……还是人吗?
跑来心疼一个不是人的畜生?
你非不把自己当人吗?
迦南真的是怒了,要不然也不会拽着她的臂膀,反手一把摔进屋去。
看着女人挣扎着从地板上探起半个身子,迦南心疼的要死,自责的要命。
在这样的心疼与自责中,他胸口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简直成了一种刺骨的仇恨。
的确是仇恨。
在这样刺骨的阵痛里,他不能不恨自己。
不能不逼着去恨地板上的那个人。
这样的恨,不是无缘无故的。
他不过是记起了酒店的那个夜晚,这个女人一脸风尘仆仆的赶来。
老实说,当时迦南处于一种麻痹且混乱的情绪中,对方究竟郑重其事的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其实一句都没听明白。
直到她拿出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又一张的划过,迦南这才勉强算是清醒了半分。
原来这个人大半夜的来敲房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原来她披星挂月,不辞辛劳的坐在这里,只是为了跟自己说一句真话。
只为告诉自己,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其实迦南早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酒肉朋友,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
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