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可以联系到你的舅舅？”

看着迦南一脸的义无反顾，陈诚挤出一丝苦笑：“你找到他了又怎么样？难道去告诉他，你没死。难道去告诉他，这几年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就算你告诉鹿赵安，他坚守着的真理其实是一个弥天大谎，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的了他吗？”

迦南把拳头握得更紧了。

“你绝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既然你是一个死去的神，也只能做一个死人……”

陈诚的话迦南莫名的想到，从前晴天眼中的哀愁。

这样的哀愁，总是在自己问完一个问题后，出现在他身上的。

那时的迦南刚开始跟着晴天信神。

与其说是信神，不如说是，相信有一天那个背着十字剑的男人，会重新回到这片大地上。

每次做完礼拜，迦南总是忍不住会问：“你真的相信会有个神从天上掉下来？”

说是认真的在问，其实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荒唐了。

“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吧。”

晴天的回答让迦南一面感到莫名，同时也有几分窃喜。

虽然他虔诚归虔诚，但好在人还没傻。

这个世界怎么真的可能会有神嘛。

那本《圣经》里头的故事，迦南都是在当玄幻小说在说，写的还没有他读过的网文过瘾。

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膜拜。

反正就编，就硬编。

反正就傻，大家跟着一起傻，也就不傻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迦南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信这个，难道不就是指望着那个神再次回到这片大地上，分好处给我们。”

当时的迦南真是这么理解的。

信的越虔诚，等神归来的那天，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晴天苦笑着说：“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神回来之后，告诉我们这些凡人，其实你们做的事都是错的，你们完全曲解了他的意志……”

这个话，迦南还真接不上。

“难道不是吗？多少人打着神的旗帜，喊着真理的口号，干着魔鬼的事。”

“不要太担心……既然是神，那应该分的清好人或坏人吧。”

晴天微笑着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

迦南一时语塞。

“如果一个坏人，他真的打心底相信自己干的事是正义的，他真的是在坚守自己信念。因为他所能理解神的意志就是这样的。他甚至可以为了这样的信念，为了心中的正义，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如果这个时候，神跑来告诉他，你是错的。那他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活下去？他到底该得到冠冕呢，还是审判？”

“太复杂了……”迦南抓了抓头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一脸苦恼道：“对哦，那他到底该怎么办？”

晴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就只好把神重新钉在十字剑上，让他再死一次。”

迦南觉得自己没听懂，但又觉得好像听懂了什么。

到最后，他几乎是用求饶的语气说：“算了算了，你说的对，我也觉得那个神还是永远都不要回来的好。”

回忆起那场对话已经过去了将近快十年。

迦南真的不敢相信，晴天在当时竟然就已经想到了那样深远的地方。

那是十一岁那年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明白的事。

现在他明白了，也就读懂了陈诚眼中悲悯之情。

是的，神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永远不要回来。

那天下午，迦南忍不住对着窗外的天空叹了一声：“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实在太荒唐了。”

小时候，他读《圣经》里的故事，只觉得里面描写天上的事，很荒唐。

等到长大后，他发现原来自己脚下这片大地发生的事，更荒唐。

每当这种时候，迦南总会想念晴天，发疯一样的想念。

不为别的，只是问问他现在到底想明白没有。

迦南不要那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十年过去了，他只希望老朋友来肯定的回答自己一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如果没有，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荒唐的事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却稀里糊涂的沾满了一手的血腥。

每个人都是好人，每个人都没有错，那这片地上为什么又会发生那么多离谱的错事？

如果有，那迦南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背着十字剑的男人痛揍一顿，揪着他的领口好好问一问，为什么会允许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发生。

好好问一问，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他真的就只想当一个平凡人，过普通人过的那种平平无奇，又简简单单的人生。

曾几何时，迦南还以为自己得到了。

这个得到说的是，陈诚出现在他的身边之后。

就像此时此刻，她轻轻的靠过来，伸出手搂住了迦南的腰杆，把头靠默默的靠在自己的肩上。

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能让他平静下来。

只要有她在身边，迦南就感到身上一切的暴戾，一切的不安，一切痛苦，都有了一个去处。

说到底，他其实还是感谢那个神的。

感谢神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刻，安排了这个女人来到自己身边。

但其实，迦南知道，她会走的。

她总是要走的，迟早的事。

他没想到那天竟然会来的那么快。

那天傍晚，他一如往常的对着电脑在打自定义，研究突发奇想的小套路。

门“吱吖”一声开了，迦南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她下班回来了

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她的手里一定拎着保温盒，脸上一定还挂着往常自己熟悉的那种既温柔又疲惫的微笑。

这样的疲惫是她工作辛劳一天之后的憔悴。

陈诚老是担心自己憔悴的样子不好看，总是在门口补个妆才肯进去。

后来迦南发现之后，叫她不必这样。

不管她是什么样子，自己都喜欢。

她的憔悴真的一点都不难看，反而把她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让人怜惜。

那天迦南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她说：“明天我不能过来了。”

迦南对着屏幕问了一句：“哦？要加班吗？”

一阵沉默过后，他听见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要走了。”

迦南把手中的鼠标握紧了，回了一个“哦”字。

然后，他听见她用含笑的声音说：“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从头到尾，迦南都没回头看一眼。

等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他这才对着面前屏幕，笑着对自己说：其实也没多大事，对吧？

其实也……不怎么难受。

不过呢，就是一个女人罢了。

不过就是人来人往，只是日常。

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脸上怎么就那么痒呢？

哦，原来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好好和她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