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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方才的停顿,承兰的语气仍旧是调笑嬉闹,好在穆轻眉看了出来,忙推着他进屋去,也没心思计较他“被抛弃”这种稀奇古怪的说法:“这样冷的天做什么还出来吹风?”

已经疼得满头冷汗,承兰嘴上却还闲不住地念叨:“反正都疼得睡不着了,还不如等等你。”

穆轻眉将轮椅推到床边,两手撑着承兰肩膀,使足了力气帮他坐到床上,又把他两条腿抱上去,做完这一番,已然出了层薄汗。

她做这些的时候,承兰便一言不发看着,等到自己终于安稳到了床上,忙轻轻拉住穆轻眉袖口,分外认真道:“殿下,谢谢你。”

这一番郑重的语气却显然没能打动对方,穆轻眉只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用的语气也有几分敷衍:“不谢不谢,你以后记得报恩就成。”

承兰看着她故作慎重,实则却懒怠的表情,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颇有些服气穆轻眉避过所有正常交流情感的对话的能力,却并不气馁,反倒也顺着穆轻眉,没皮没脸地问:“殿下,你我的关系,怎么能用钱这等俗物衡量?”

“你在我府中待的这将近半月,请医问药花费十七两银子;你怕阴冷,我特地让裁缝做的皮毛毯子,花了五十四两银;平日正房不睡人,因着你来了,日日烧炭,花了大概三两银子;还有……”

咽了口口水,承兰扯着嘴角制止住穆轻眉:“能能能……殿下对我可谓是义薄云天!雪中送炭!”

穆轻眉满意地咧嘴笑了,便准备离开;却听承兰说:“殿下是公主,这些事可以让别人做的。”

人多眼杂,徒增祸患,选择手下还不如少而精。这些话穆轻眉当然不会说,她只是歪歪头细数:“养一个人至少得用月银七两,若是大丫鬟,则得二十两;平日里大小事宜还得另有赏银,我可没那么多钱。”

承兰笑起来,因为疼得厉害,根本没力气再聊天,只得咬着牙忍受,招招手勉强说:“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

因着雪天湿冷,旧伤复发,他疼得根本睡不着觉,只能蜷缩着身子咬牙硬抗,双目失神紧盯着床榻的雕花。这些年来,承兰早已经习惯了忍耐,学会了将这灭顶的疼痛变为入骨的恨意。

瞧着他的模样,穆轻眉不由叹了口气,关好门窗叫来值班的小厮,给了他几个纹银,吩咐:“去街巷口那家医馆,与大夫说是关节痛,大夫便会明白,劳烦他帮忙配些药,这几枚纹银你自己留着花,医馆的钱,府上月末结。”

小厮接了钱风也似得跑着去了,穆轻眉裹着衣裳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风雪发了会儿呆,想着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左右自己也睡不着,干脆又回了承兰屋里。

承兰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听到声音迷蒙地看了穆轻眉一眼,张了张嘴却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穆轻眉蹑手蹑脚走过去,在火炉上把自己的手捂热了,没什么废话地开始给承兰按摩腿部——她这才发现承兰浑身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一个劲儿地打着颤。

承兰无力地看她一眼,已经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想不到有朝一日能有公主给我按摩。”

对方的动作出奇地熟练,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语调温和道:“母亲打仗的那些年,我时常看到士兵因忍受不了疼痛,最终干脆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军医便教了我这些按摩的技巧,战场物资匮乏只能咬牙忍痛的时候,我便用这法子帮他们缓解疼痛。”

她说了会儿懒得再说,承兰缠着她,说:“殿下说点什么吧……我疼。”,许是因为知道穆轻眉愿意关心自己,承兰眼睛湿漉漉的,是这些天难得的软弱。

穆轻眉给他擦了汗,唇角带着些笑,道:“我小的时候,圣上教训我的时候总爱说:‘你瞧瞧承家的那个小儿子,和你没差几岁,人家那般那般,你却这般这般……’,我心里当然不服气,心想大家都是差不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不爱玩,于是总爱偷偷观察你,想着肯定能揪出你的错处来,结果你上课专心听讲,下课温习功课,连坐姿都是板正得紧。我观察了几天,实在无趣得很。”

她不会告诉承兰,她的偷偷观察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她会忍不住看承兰提笔写字的神态,看他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就连他衣裳的花纹都细细去看。她像是一只故作高冷的猫儿,明明离承兰远远的,却眯着眼睛看得比谁都仔细。

她渐渐知道承兰偏爱的是笔锋凌厉的紫毫笔;更喜欢临摹的是阳刚壮阔的颜真卿体;他爱兰花,衣裳上的花样十之八九绣的是兰草……

这是少女天真烂漫时最大的秘密,后来……却随着世事变化在时光长河中泯灭无声。

穆轻眉眸色是平淡的,已经不复有彼时的羞涩,只带着些面对变故无可奈何的笑:“你那时候那般守规矩,定然不知我其实惹出过许多篓子。比如我有一次在先生的凳子上涂满了红墨汁,他那天走的时候,白袍子后面却是红色,我们憋笑憋了一整天,就为了看他出糗——后来他去圣上那儿告了我的状,圣上罚我抄了十遍书;

“还有一次,我喝醉了酒,你我不相熟——你恐怕不了解,我喝醉了酒总爱胡闹,那天我把酒宴请来的花魁赶下了台,兴冲冲唱了《灵山卫》,还逼着下面的人都给我鼓掌。”

她那时是真真正正的快活,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儿,有爹娘宠爱,哥哥疼惜,直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恨不得带着全京城的小孩上房揭瓦。穆轻眉忽然发现,那些岁月已经离自己这样远,她学会了收敛情绪,学会了做一个行事温婉大方,规矩礼仪得体端庄的贵女,也学会了在暗流汹涌的朝堂上翻云覆雨。她想起那时候,她仗着父亲的宠爱为非作歹,而如今,她对圣上是刻意的讨好与配合。

摇摇头,穆轻眉继续捡些好玩的事情和承兰讲,比如她有一次其实偷看过承兰的策论,觉得讲的真是不错,便“借鉴”了去,可第二天夫子说她满纸废话,再看承兰的,夫子则赞他眼界高远,她当时觉得夫子定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坏人;又比如有一次她在御花园发现一个松鼠窝,里面有一群小松鼠,穆轻眉天天爬树看松鼠,结果被哥哥发现,穆青和本想骂她,后来两个人却一起爬树去看,谁知又被晋帝发现,圣上罚穆青和站了一上午,却让人把松鼠取下来给了穆轻眉,为此穆青和生了她好几天的气……

她讲了不知道多久,小厮总算熬好了药,承兰强撑着坐起来,哆哆嗦嗦把药喝完,冷汗又出了一头,穆轻眉看得都疼,安慰他道:“喝了这药就能好些,不用怕睡不着。”

承兰点点头躺回去,想起什么,勾唇笑了,问穆轻眉:“小财迷,这回的药钱得多少?”

见承兰还有心思贫嘴,穆轻眉放心了点:“你的性命如何能用几两钱衡量,将来成百倍的还我才是!”

她说完准备离开,回自己西南角的庭院休息,却听承兰声音低缓道:“我都知道的……你那时像团火一样,我不想注意你都难……我少时……总带着些傲气,见着你们调皮捣蛋,便百般瞧不起,可明明觉得瞧不起,每次你笑、你闹、你捉弄师长,却又忍不住朝你看过去。”

“少时总带着些傲气”,如今却……穆轻眉听得这话心中怅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见承兰声音低低地笑:“还有,你那次唱的《灵山卫》真是难听死了,我怎么忘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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