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找酒茶找得幸苦，就从我身后架上拿了一壶酒给他。镶金的酒壶，他接过去：“你怎么这么多东西都是金子做的！”

我道，“是啊，本爵就是这么有钱。”

“你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居然请我喝酒。”素衣人断定。

“是啊……我有个徒儿跟你曾经很熟，天天在我面前夸奖你，天天儿地讲你。我现在似乎开始能把他所说的你跟你对上号了。不提这个，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与无情侯共享视听时，恰是那边那位秋上情站出来拐跑我弟的时候。你自己讲！”我转头向秋上情看，悠悠然道。

素衣人一头雾水，也看秋上情。后者转转涂金竹箫，笑意不减：“是这样，吾见爵护弟周全之心甚切，遂决意阻挠为乐，上前去于二人旁侧道，‘何必纠缠。兄长不理解汝们，便不必多念旧情，一走了之便好。’爵不喜废言、不喜挽留，断琴与焚灯对视一眼同时不言不语，公子断琴揖道：‘谢兄长又一次留情。’公子焚灯也揖，‘哥你最好了，但你只用一成功体成习惯了，哒啦啦我们走了!’扛起他二哥，没影了。你无法想象公子断琴被人扛起时捞琴动作之娴熟。”

公子断琴:“……你们……”

宴客哑然：“等等，你只用了一成功体？”

我转袖，笑道：“是啊，总要留出来九成，教别人看不出来。当时是只剩五成功体以后还只用一成，也就是说我只用了二十分之一。耶。”

宴客十分附和：“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我十分受用，接着道：“我于是当场微笑，霎时掠到了他面前。站得近的兵卒登时大叫，声浪迭迭推至几里，沙尘乱舞，枪刀旗帜齐齐直指天空。你看，连小兵都知道这才是真打起来了。我本欲消耗他的子弹，但那天我和他都知道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望天，“你永远不可能和道秋上情的衣服里藏了多少子弹多少把枪。”

秋上情亦望天，“汝永无知晓公子折花隐藏了多少实力之可能。”

“我一直相信一点，就具除了我的六人格，没人能哗哗过秋上情。”我想了想，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还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剖我的心?”

宴客喷了酒，“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他剖了你的心？！”

秋上情看他一眼，淡淡道：“是，怎样。”

我一看他这个冷淡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说话了，于是瞥了一眼宴客，后者恬不知耻地笑笑。好嘛好嘛，我接着讲，等你消气。

我对素衣人讲：“当时我正心不在焉地跟他打。吾衣红绸绕秋风，鎏丝绮绣映金乌，金戈铁马三里浩荡，椒熏的香气芳辛袭人，三军呐喊声振聋发聩。弟弟使我智商不在线，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他妈已经孤军奋战了。戚冷烛和双蔺都在后面带领着霜天军和尹州军大战，我前面是一个双手转着双枪玩的秋上情。我当场微笑，欠身道‘请了。’”

秋上情不禁补了一句：“那举止端的是无双优雅，常在吾心。”

“谢谢你的实话，”我打诨，“一开始你那枪放得真是快准狠而充满套路，我差一点有几颗没挡住呐！”

秋上情：“……”

“你那群小兵也是训练有素啊，士气好生高昂，万箭朝我这里齐发，委实壮观。”我陶醉，“当时我真快要笑死了，我听见连绵不断的乱叫声，叫的什么来着，‘那吸血鬼虽然身手还可以，但是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啊！我们助主上活捉了他，剖心钉棺！’我真的快要笑死了啊哈哈哈！”

我疯病又犯了，伸手拿了折扇啪地抖开遮了脸，仰天狂笑不止。说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患上疯病的，笑点低得出奇，而且一笑起来就停不下来，严重时总要以头抢地，而且少不了看见幻像。

这会我才笑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缓过来了，一看两人，宴客仿佛看到了个打扒了精神病医院所有医生然后从里面逃出来的疯子，秋上情转过了脸，看上去极不高兴。见我笑完了、嗓子也哑了、没什么好笑的了，摇着扇子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扯出笑容来：“着实瘆人，汝的笑点真是不能再降了。自恋该治。”

“我怎么又自恋了？”

“……无事。”

我笑道：“对嘛，本人生赢家自恋也是应该的。好啦，讲到哪里了？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实在是太年轻，玩着玩着就玩脱了。秋上情正将三枚银子弹打向我——”

“吾现在告诉汝，那只是闪着吾涂上去的银色而已，不过是威力比较强的子弹，无毒。”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接着说：“我将软剑舞成绸飘，将子弹尽数反弹到他方士兵身上，紧接着一个下叉坠腰避过迎头而来的子弹，尔后旋身点地跃入空中。我也打得来兴致了，将软剑收回腰间，十指甩出琴弦，万机齐发如雨斜织尽洒三里，绞断所有的刀剑枪旗。下面的小兵会把刀枪集为一束向我刺来，可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一堆平头木棍候着我踩了。真笑死我！”

宴客惊道：“你还会用琴弦？”

“有段时间感兴趣，就学了，”我饮一口栀子酒：“此时我还没有落地，于是以琴弦束了那些木头向天一甩，踏木而升。登至顶点，一舞绛色长袖，尘埃尽扫，甩出指尖琴弦遥遥系于椒熏的百丈城楼之上，将自己霎时拉至金瓦高顶上，早就不知离三军多远了。”

“我冲秋上情招招手，拉起琴弦束在城楼两旗之间，惬意弹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玩脱的？”

“我上次看见已经被我杀了的秋上情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就该知道小心防范的。但是我疏忽大意了，所以在我弹琴弹得舒服时，突然心脏一滞微凉。琴弦断了，我转头一看，是秋上情，而城下明明还有一个秋上情。”

“我身后的秋上情凑到我耳畔，轻声说了句‘不知汝还记得那小狐狸否’就扼住了我的颈部。我心脏被控制住了无法动弹，心里想着，大概是之前擦过心脏的那一枪有毒，而他控制了毒素的扩散，就等着一个机会。”

“那汝记得那小狐狸吗？”秋上情往前凑了凑。

“我见过的狐狸多了。”

秋上情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那里听。

我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香气浓郁的烟雾。“紧接着，他将我拖下金顶，我在青石上被摩擦着，心中大骂我亏了。明明我处处手下留情，这家伙倒好，一枪把我打得动弹不得，是我心软是我心软。”

“那是一潭清水池，中间以白玉雕砌的神像美轮美奂，八角的喷泉洒水映天光云影，我意识逐渐迷糊，隐约听见了不知是悼歌还是祷歌的乐声。我想着，大概是专门处置血族的地方。他踩着我的胸口将我浸到泉中，我也不知为什么意识又清晰起来，可是眼前血色一晃，这才感觉到心口的刀刃搅动。”

“他将我的心剖出来，把我钉进了棺材。”

宴客惊悚地看了眼秋上情。

“其实吾剖汝的心，”秋上情转了转箫，“是因心脏中的毒素需浸泡吾的药水。”

“你骗人也要好好想理由啊，你凭什么这样救一个跟你才认识几天的人？”我懒懒道。

“不啊。相识已久，只是汝不曾记得。”秋上情说完这话，兀自吹起箫来。低低的箫声裹了沉香，若虚若幻，和缓拂来。

“我被钉进棺材以后就真的没有半点意识了，所以，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