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深阙刹时明白了过来。这一倒悬，胭脂猛然惊醒急急护住腹部一一那隆起之处，有个已成形了的孩子。六翼龙身，华翎胜凤。焉深阙赶了回来，“你可有事？”

“无妨，多谢尊驾关心——这是！”她站起来，天地忽尔又倒转回来，焉深阙即刻向前一托，胭脂忙道：“无事，尊骂，奴家完全无事。”

看来终是孽缘不了情吗。

“尊驾，能否容奴家去探视？”

“你要去助魔圣。”焉深阙几乎立即就肯定了。上次黄泉不支，胭脂便以自身为薪为黄泉添柴，自杀般传递功体命元给他护持天道。

他刹时生出一种仿佛噩梦的预感：桃花流水窅然去。

“尊驾您勿要曲解，奴家非是去寻死！”

“用吾功体命元不可吗？！”

胭脂惨然一笑：“若能用他人功体命元，妾早已杀遍三界直至自身性命无碍，妾又不是什么在乎别人的人。魔圣大人只能接受以他的心法为基础修出的功体和那人的命元。正如仅有他自己能护持凨璧所运的天道，因那凨璧半数为他作造。奴家对苍生无感，但断不可以一已私心弃主人不顾，何况您是殇君！尊驾，您成全妾吧。”

苍生——对啊，还有苍生。苍生崇神，神崇殇鸾，吾为殇君。这个世界是骨头架子拼成的天平，上面称着血淋淋正在跳动的心和苍生。

桃花在那颗心上刺入来回削动之时，一声“报”拉得老长，尖利而惊悚。胭脂不可见人，化一片桃瓣飞去消失。焉深阙死握着拳，指甲深陷进肉里，似乎听见：“尊驾，毋饫趁乱，他他他，对上了双月和海棠王了！方才连，连空间也全是扭曲的，根本寻不到您！”

“退下。”

君随弈记得，就是这时的一战使西江月从原本众人所认为的先天脓包变成“魔尊”。

焉深阙赶到时他正对着天空凄然一笑，竟是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臂吸了自己的血。那个他知道，是西江月的秘技，更是禁术，嗜血魔是不能喝自己的血的，除非他不在乎自己以后只剩三成甚至更少的功体来换取一时的强大。

毋铁笑道：“真是个多情种，酹者赏心悦目。”

西江月舐舐唇边血迹，头一次眼中有了如此强烈的杀意：“本座，全让你，血、债、血、偿。”随那，寰宇大震，万里冰封雪如刀！

渐沉月道：“退。”

焉深阙此时竟无比羡慕！他凭什么就要是“殇君”？他该吗？西江月尚能赌命一战为快!

焉不归见他神情如此，事情己猜出八分。“你不要乱想，大敌当前的，我们去助她更切实际。”

“与你，何干。”焉深阙早受憧无情之毒所影响，若是平时他断不可能说出这等混账话来。但此刻，焉不归在他眼里真与陌路人无异。他的心怎可能给一个陌路人看。所以一柄利刃硬是捅进了焉不归向来坚如磐石的心，狠狠刺进去搅动着温暖的血肉逸出一片糜烂的绯红。也不止一次了，几年前就开始愈发地喜欢让他心口剧痛，却面上非得装的像什么事都没有。不过焉不归知道以前，焉深阙一定会说：“谢。”

先不要管了。焉不归紧随焉深阙之后，觅胭脂而去。无言许久，终见得九天之上，黄泉双臂平举手心向上，沐日月之华，护持凨璧之灵：天道。

其下，一长裳女子。女子的长裳便是当年她以人形见焉不归所穿。

胭脂转头：“尊驾。”她脸上明显有泪痕。

“胭脂……！”

“对不起尊驾，胭脂也许真要……同您告别了。焉深阙，你信我，”她竟连称呼都每句都与往日不同：“我一定去轮回，一定要下辈子找到你的。还是一树灼桃，你说，你认不认得。”

他冲了上去想要抱住她，“我认得你，哪怕你下辈子、下下辈子，千秋万世，只要你肯见我，我一定……”

“一定画晏。记住啊，尊驾。您不要食言。”

胭脂凄艳一笑，散尽功体命元。桃花落，她倒下时，只剩一点声音:“卿画晏……”腹中孩儿赫然已自鸾形转为人形，而焉深阙前所未有地跪了下来，怀中托着胭脂。

“......姑娘可否告知住处。”他疯了一般：“请问姑娘可有兴趣与吾共进晚膳？

“口味随姑娘。”

“嗯，我会派人准备。请。”

焉深阙，竟然，落泪了。他也就对那么两个人笑过，一个人面前落泪。

突然，胭脂的腹部透着衣裳浸出血来，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刺穿衣物竟破了出来，鲜血淋漓。焉深阙一下子愣住。不容他思考地，那东西猛一上窜直接刺穿了胭脂腹部。

婴儿的小手。

小手缩了缩扒住胭脂的皮肤开始撕扯，鲜血狂涌，焉深阙丧心病狂地吼出了声。他的眼睛血红得能叫人战栗，焉不归大叫一声，“哥！”

那孩子的小手愈发地如受刺激，撕扯得愈发残忍干脆，焉深阙早就失了理智。他在原地奔走，声声的嚎叫似乎跟原先那个殇君完全搭不上边，桃花，手，婴儿，血，画晏，都是什么东西，别过来，别再入我的眼！！！

终于，那婴孩伸出了两只手，接着是头。他的眼都未睁开，竟以手撕下一大块胭脂的皮肉开始狼吞虎咽。

焉深阙怕是从来没有如此可怕、如此失态过。他吼叫着将婴儿托出来，擦胭脂的血，擦不干净，染了一袖子了再擦，还是擦不干净，愈擦愈脏愈是满眼血红织，滴溅、扩散、爬着叫着。

戏阳酹歌远远地看着，狂笑着，笑出了眼泪。

那婴儿是卿画晏。卿画晏，是公子断琴。

焉深阙末了将婴儿抱了起来，带走了胭脂的尸体。黄泉堪堪又平复了这次灾祸，看着远去的胭脂尸体，轻声说了句：“碧落可会归来了？又是一个人。”

浩劫之后，西江月凭一已之力重创毋饫一事引三界大撼，他因此被尊称为魔尊。几载过去，焉不归被催婚派逼得忍无可忍，于是下令随使挑两个被荐来的送上床，先生出了棠玄羲，然后是棠青仪。他老把卿画曼和二棠放一快，投喂果干、教教武学文学。

仍是阳光静好的一天，卿画晏吃着花糕：“要抱抱，抱抱晏儿嘛！”

再一看另两个，那叫没有最白胖只有更白胖！棠玄羲就跟个白团子一样，棠青仪那根本就是小汤圆！三小糯米圆子都叫了起来：“要抱抱嘛，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