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一点儿鱼肚白，伍十一就去找千酌了。

“准备好了？”

“嗯。”伍十一坚定地点了点头，华柌已经把后果告诉伍十一了，尽管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但是谁不想有一个完整的灵魂？

“安安？”千酌瞥了一眼伍十一便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安安。

安安瞪着大大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准备开始吧。”千酌灌了一口酒后，便盘腿坐下，“伍十一你要一直盯着安安的眼睛，但是这个过程你的思绪要跟着我说的走，懂不懂？”

“懂！”伍十一也盘腿坐在安安的对面。

“安安记住，在伍十一睡着之前你不能眨眼。”

“嗯！”安安也抱紧了手里的玩偶，盘腿坐下。

“伍十一，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千酌语重心长地看着伍十一：“虽然我们不了解你的过去，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华柌在门外等着你，等着伍十一，等着现在的伍十一。”

……伍十一沉默了半晌，便抬头对千酌笑道：“谢谢你，千酌。”

“十一姐姐，安安也等着你噢。”安安歪头对伍十一笑道：“姐姐还要给安安一个好的蹴鞠呢。”

“好的。”

在千酌的引导下，盯着安安如碧潭般的绿眼，伍十一随着千酌的声音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尽管整个草原一望无际，漫无目的，然而伍十一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直觉牵引着自己往前走。只是不知何时，千酌的声音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伍十一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继续往前走着，伍十一发现远处的一个黑点越来越清晰，走近才看清是一名黑衣女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对着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戾气......

“你是谁？”伍十一停在了离石头两米左右的位置。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黑衣女子发出的一声冷哼：“怪不得我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睛时，这么迫切地想要剜掉她的绿眼睛。”

女子缓缓转过身，语气温柔蛊惑道：“十一公主，我就是你啊。”

“你是独孤旻。”待伍十一看清了女子的脸和腥红的双眼后，深吸一口气，握了握袖口里的拳头。

“对！”独孤旻带着满身的恨意向伍十一走去：“你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吗？”

“为什么？”伍十一后退了几步。

“呵，你怕了吗？”独孤旻不屑地瞥了一眼伍十一后退的脚步，转而愤怒而又仇恨：“你忘了我们的娘亲是怎么死的了吗？眼睁睁看着她病痛时，你能干什么！就连她临死时也是被生生痛死的！娘亲每次咳出的血不仅滴到了地上，更是滴到了我的眼里，我的心里！”

看着伍十一那因痛苦而惨白的表情，独孤旻瞠目欲裂：“你不想为母亲报仇嘛？如果不是杨贵妃一手遮天，母亲何至于如此凄凉？只有杀了杨贵妃，才能慰藉娘亲的在天之灵呐！还有，还有伍登稷！如果不是他，娘亲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吗？”

独孤旻逐渐变得癫狂，身上的戾气也加重了不少：“如果不是他们，娘亲会在那个冷清荒凉的破院子里等死吗？每日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生生被病痛拖死......”

“够了！”伍十一抱着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尽管如此，但是自己曾经刻意回避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不要......”

“你这就受不了了？”独孤旻轻蔑地捏起伍十一的下巴，那双猩红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似的，“还有小石子，为了能让你伍十一吃上一口红豆紫薯糕，被伍成玥打得半死不活，他至死也不肯松开手里的红豆紫薯糕！你还记得他才十三岁吗！

还有小蜓和蝶姨，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们会整日受尽欺凌而无出头之日吗？都是因为你伍十一......“

血，母亲去世前咳出的最后一口血，还有小石子身上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小蜓每次被其他小宫女欺负时委屈的泪水，蝶姨被宫里的太监羞辱时的隐忍......伍十一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片混沌，眼泪也抑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掉。

“哭！你除了哭还能干嘛！”独孤旻嘲讽道：“哦，你还会逃。”

“那你要我怎样！”

而此时华柌已经站在沉睡的伍十一身旁，看着她满脸泪痕，还一脸痛苦地紧蹙着眉，仿佛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似的，“我要进入她的梦境。”

“你疯了！”千酌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坐在安安对面的华柌。

“快点。”华柌抬了抬眼睑。

千酌双手抱胸，靠在后面的柱子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古籍上记载只能一人入境，从未出现过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梦境的例子。

再者，每个人体内都有另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潜意识。若是你入境后，你的另一意识被激活了怎么办？”千酌抿了一口酒，沉声道：“你身上背负的不止是一个家族的使命，更是整个天下的动乱。”

“师父......”安安看着伍十一越来越痛苦的表情，自己心里也闷闷的，希望能帮帮十一姐姐。

“千酌，我相信你，我也相信自己。”华柌看着不为所动的千酌，冷冷道：“我这里从来没有过失败。”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冒着险？”

“那，如果睡在这里的是安安，你会怎么做？”

......千酌手里的酒壶轻颤了一下，沉默了良久后，才啐了一口酒：“算我这辈子欠你的。”

呼出一口气，华柌见千酌答应了，便调整自己的状态，使自己全身心处于放松。而后华柌又小心翼翼地紧紧握着伍十一那布满疤痕的小手，盯着安安的绿眼，跟着千酌的声音来到了那片草原......

“来，把你的手给我，我会替你报仇的。”独孤旻弯腰伸手向泪眼婆娑的伍十一，一字一句充满了蛊惑：“我们一起去杀了伍登稷，杀了杨贵妃，杀了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再让小蜓和蝶姨被别人欺负了，我们一起回到那个沾满鲜血的皇宫，为大家报仇吧......”

十一......当华柌发现伍十一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蹲在地上的伍十一正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独孤旻，而独孤旻现在身上的戾气愈发深重，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的伍十一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

“十一！”华柌连忙慌张地跑过去，阻止了伍十一伸向独孤旻的手。

可眼前的伍十一脑子里全是以前的回忆，痛苦、不堪、迷茫、悔恨......充斥着整个脑海。

“伍十一！”华柌焦急地抱紧了十一，语气中满是担忧：“你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你看我，我是华柌。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烤的兔子吗？我们出去了后，这次我给你烤好不好？还有樱桃，你不是喜欢吃樱桃吗？我已经让人找了几株樱桃树了，我们说好一起去栽的，你忘了吗？还有青蛙灯，我还欠你一个青蛙灯啊......”

樱桃？青蛙灯？伍十一望着华柌的眼睛，有些飘忽。

“闭嘴！”独孤旻见伍十一有清醒的痕迹，连忙喊道：“你这个草包，你不想报仇了吗？你忘了他们怎么死的吗？”

“十一，不要听她的。”华柌凑近了伍十一的耳畔，温柔而又担忧：“听我的，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如果还活着，他们也不会希望你活在仇恨中，对吧？安安还在外面等你，等你重新给她做一个蹴鞠......”

死去的人？活着？伍十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娘亲和小石子的脸，还有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一，你要离开这个皇宫，好好地活着。”

“公主，你要走出皇宫。”

“公主，你要好好活着。”

......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渐渐地，伍十一的眼中恢复了清明，我要离开皇宫，好好活着！

“独孤旻！”伍十一打断了华柌，猛地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对着独孤旻的眼睛：“我不会跟你去送死的，是你！一直活在仇恨中，一直在误导我。既然娘亲他们为我而死，那我更应该带着她们的希望好好活着，而不是违背娘亲的遗愿回到那个牢笼。”

此时的伍十一仿佛浑身有散发着光芒，让华柌有点愣神，也刺痛了独孤旻：“你这个懦夫，你就是自私！怕死！你是不会替他们报仇的，你也不敢！”

“谁说不会！”华柌紧握着伍十一的手，对着独孤旻更像是对自己发誓：“十一的债，我会替她去讨；十一的仇，我会替她报；十一的过往，我会替她分担。如何？”

“你？凭什么？”独孤旻不禁冷笑。

“就凭十一是我的余生。”华柌深情而又珍惜地看着伍十一。

听到这些话，伍十一也转头对上华柌的眼神，嘴角也幸福地上扬。

“哼！”独孤旻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背对着他们轻蔑道：“那便等你们手刃了那些人再来吧。”

看着消失在草地里的独孤旻，伍十一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华柌，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华柌心疼地擦干了伍十一脸上的泪痕，“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