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曾告诉我，天地万物，无一事一物可以做到永远存在，也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那时候我不信，因为我觉得，至少他，是会永远陪着我的。

但如今，当我行走在天地间，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之时，忽然就明白，他说的，总是没有错的。

我并非目不能视，却觉万物都无法入眼，我非耳不能听，却似置身于混沌之中。我只知道向前走，却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我觉得自己如今像是那山间云雾，似是不曾存在一般，又或是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我在这山水之间走了许久，久到觉得脚与大地融合，脑海里一片空白，却时常响起各种声音。或是那个听了几千年的呼唤，一声声地唤着我“阿锦”却始终不接着下面的话。又或是无风泽里的嘈杂万物的声音，它们都在唤我，却不说为何唤我。

你问我？我是谁？

我叫花锦，祁渊给取的，说是祈愿无风泽能繁花似锦。

无风泽？

那是我住了两千多年的地方。我从出生被祁渊抱回，便在那里了，从未踏出过一步。

那里很美，美到我看了两千年也未曾看腻，我从未想过会离开那里。可如今，我却不得不离开。

为何？

因为祁渊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了我面前。他死前只说了一句“阿锦，对不起。”可是对不起什么，他却没来得及说。

他怎么会对不起我呢？若是没有他，我早就被自己的母亲挫骨扬灰了。哪儿还能偷得这两千年的逍遥快活？这两千年来他对我极好，予我温饱，授我道法，除了不准我出无风泽，其他没什么可以让他对我说句对不起的。

他活着的时候我总是会在无风泽里最高的那棵树顶发呆。我常常问他，我们因何活着。他总是沉默，从未应我。

我生来七情六欲便有些许淡薄，对他常讲的道法也半知半解难以理解透彻。只是，每每我可以渡劫的时候，阵仗总是比无风泽里的其他事物要大上许多，包括祁渊。我每渡一次劫，他便要神色凝重的修复许久无风泽的阵法结界。

无风泽里的精怪们总说，我是灾星转世，所以才引得天降雷罚，才会让母亲于我降生那日便想要让我神魂皆灭。

无风泽在祁渊仙去的时候结界便碎掉了，补无可补，所有的灵植尽皆枯萎，妖兽尽数散去，似是须臾之间无风泽便只剩我和他的尸身。

他还是一身的仙风道骨，毕竟是天道眷顾之人，即使死了，也还是最美好的样子。他未曾交代我只言片语。那一声对不起在我耳旁回响，他死前望着我凄然的眼神在我眼前一遍遍回放。

那眼神，就像是死的不是他，而是我一样。

后来，他的尸身消散了，我在无风泽里待了许久，太静了，却又太吵了，我听到众生的恸哭，我听到祁渊的呼唤，我甚至听到了想要杀死我的母亲的哭喊。

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要离开，去哪里都好。

出了无风泽我才发现，它竟是置于灵气稀薄的人界，我不知道祁渊究竟有多强大，才可以凭一人的仙力于人界之中做出一个仙气充盈的小世界。

可来不及细想，我便陡然发现，我的仙力在一点点的消散。一开始像是冬日里融化的冰，丝丝缕缕地向外飘散。后来像春日融化了的小溪一样向外奔流。再后来便像是汹涌的江河倾闸而出。

在我倒下的时候，便是已经丝毫感知不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了。也看不到，胸前那颗曾经祁渊赠与的石头越来越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