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生看我一副不可置信，又一脸戒备的模样，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就当我是在做慈善吧。”

做慈善？

我才不信。

“你不信？”

我摇摇头，我当然不信。

“我听说人死后，器官还有用？”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种当代女性遇上无良医师，最后被贩卖器官的案例。

他该不会看上我的器官，打算等我死后，倒卖了赚它个一笔钱吧。

我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不知道顾未生是不是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了，他瞥了我一眼后，淡淡地说道：“我对你的器官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付医药费啊？”

顾未生看我大有一副不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气势，于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好像在翻找些什么。

我伸长了脖子往他手机屏幕上看，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很快又把手机递给了我。

手机上浮现出来的是一张合影，大大的特写。

是举着胳膊随便对准自己拍下来的。

镜头离得很近，特别像自己小时候流行的那种大头贴，但两张脸都笑容灿烂。

照片上的那个人正在接电话，举手挡住了半张脸，仿佛要去挡镜头。大特写的手紧紧地抓住另一条伸过来的胳膊，女性的纤细的手腕，被他捉在手中。

拍到的大半张脸上，满是笑容。

两人笑得那么明亮，眸中闪烁着薄而净的光辉。

隔着薄薄的镜头玻璃，隔着遥迢的时空，隔着一切未知的往事，凝聚在镜底的那一刹那，仿佛就要藉此来证明曾有过的瞬间幸福。

照片上的主人公我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一个就是站在我面前的男人，顾未生。

而另一个，便是我的姐姐，苏念予。

我紧紧地握着顾未生的手机，双眸望着这张照片出了神。

顾未生告诉我，当年他学的是金融学，和我姐姐还是在同一个导师门下，我姐是他的直系师妹。

他说我姐刚进大学的时候，便迷倒了一大片的学长，他也不例外。

仗着直系师兄的身份，他挖空了心思追求我姐，我姐对他其实还颇有几分好感。

原本他们就要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结果中途插出来一个贺瑾言。

顾未生自然知道自己争不赢贺瑾言那个混蛋，于是愤然出国，去读博，还转了专业学医去了。

结果，他一回国，就得知我姐去世的消息，后来，也是偶然间在医院看到我，见我同姐姐长得如此相似，名字又只差一个字，才知道，我是她的妹妹。

也是因为姐姐的原因，他才对我特别照顾。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要不是贺瑾言那个混蛋横插一脚，我面前的顾未生可能就是我的姐夫了，虽然没有听姐姐提起过，但是要是顾未生做了我姐夫，一定要比现在好百倍千倍，我姐，说不定也不会出意外了。

顾未生同我讲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我又想起了我姐，想起了不认识贺瑾言之前那些快乐的日子。

知道了缘由后，我的心也放下来一大半，他坐在我的床边，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也不忙着离开，开始跟我闲聊。

他问了许多琐碎的事情，比如我姐走后，我是怎么生活的，我找了什么工作，像多年未见的长辈在关心晚辈一般。

他甚至问起了我爸爸。

我告诉他，我爸因为姐姐去世把我扫地出门了，前年的时候，找了个女人结婚，好像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问我有没有回去看过。

我毫不在乎地告诉他：“他现在正和我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后妈还有弟弟过着美满的一家三口的日子，我去看他，他只会觉得我是累赘。我也懒得打扰他们。”

我表面装的无比坦然，也非常地无所谓，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伤心，因为我又想起了我的姐姐，从小到大，只有我姐姐对我好。

我以为他会问我关于贺瑾言的事情，却没想到他只字未提。

不过我想也是，毕竟两人是情敌，贺瑾言抢走了我姐，又没照顾好我姐，结果又和妹妹纠缠不清，如果我是顾未生我一定会把贺瑾言这个混蛋揍一顿。

我今天的点滴打得差不多了，在床上躺着久了怎么也不舒服，于是，我央求着他能不能带我出去转转，也不去远的地方，在医院里头转转我也满足了。

他开始是反对的，我背上的伤口还是新缝的针，他怕我一个不小心，又把伤口给扯破了，不过，后来在我的百般央求下，他便只好答应了。

只是他不让我自己下地走，而是去借了一辆轮椅，推着我下楼了。

我们下楼的时候，天色开始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医院很安静，林荫成道，他推着我走在路灯下，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走路的沙沙声。

路灯金澄澄的，有无数的蛾子绕着路灯飞舞。

我看着飞舞的蛾子，突然想起来了一部很老的电影，里面有首插曲叫《流光飞舞》。

半冷半暖的秋，静静烫贴身边，默默看着流光飞舞，晚风中几片红叶，惹得身心酥软绵绵，半醉半醒之间，盈盈笑眼千千……

明明眼下还是夏天，可是夜风微凉，竟让人生出了一丝秋意。

他又同我讲了许多他们在大学时候的趣事，有许多我都是不知道的，比如他们学院举办了迎新晚会，我姐上台唱了一首歌，迷倒了许多的学长学弟们，他言语间流露的满是对我姐的赞许与遗憾。

我突然有些愧疚，我姐在大学那几年，我几乎没有去她学校看过她，即便是见面，也都会离学校远远的，大概那时候的我不想让这么姐姐的同学们知道那么优秀的苏念予背后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妹妹吧。

他推着我，在医院的小道上走着，天上没有月亮，却有零星的星光，他扬起头望着夜空，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在叹气些什么，不过才短短几年，便已经物是人非了。

连我都觉得十分唏嘘，更何况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