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就好,不论迟不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喃喃道,方才干涸的眼睛如今慢慢湿润,泪水透过眼上覆盖的布,从眼眶流到苍白的面颊,甚至顺着瘦弱纤细的下巴和脖子打湿了衣襟。
少年紧紧拥着他,一向爱干净的他丝毫不在意那些四溢的血,湿润的眸子怒视着阵法外的那个男子。
“你怎么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少年愤怒到声音嘶哑。
他用虚弱的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襟,四目相对,他缓缓绽出一个苦涩的神情。。
“这个人,好像很厉害,你不要去......会,会受伤的。”
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的,他自己死了没关系,可是少年不能受伤,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眼前的这个人,他将他视为珍宝。
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地上,少年嘴角的笑很牵强,但是目光里慢慢是温柔和泪光。
“你先躲开,我随后就到。”少年如是说。
“不,跟我一起走。”他害怕地想要抓住少年的衣角。
少年决绝地转身,连那片衣角也顷刻从他手中溜走。
随后,少年手中快速地结了一个印,于是失去双腿的他漂浮在半空,仅仅是一瞬,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四处寂寥,只有头顶的月光提醒着他尚在人世。
很明显,少年用术法将他转移到了这个地方,让他远离危险。
“你在哪儿......楼轻涯!”
他惶恐地嘶吼着,但是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和外面寂寥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头好似突然空了一大块,任他怎么按,也填不满,随后,从空寂之处,渗出丝丝的痛意,比双腿的疼痛更深入,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缓解。
“不许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他蜷缩在角落里,口中喃喃着那些他藏在心里的话。
“你说过的,你随后就到......我等你,我等着你......”
疲惫渐渐吞噬掉他的意识,于是他沉沉地堕入梦境中,这里,他好像看到了少年的结局:少年被人一箭穿心,有人拿走了他身上的一样东西后,将他丢到了万丈悬崖里。
后来,他再次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流浪。
没人保护的日子过的异常地煎熬,直到有一日,有位灰衣男子寻到了他。
“少主。”
一旦获得了权势,他犹如重获新生。
他派人追踪着那些人的踪迹,再用残忍手段一步步将他们杀了。
“一......二......三!时间到了。”
他挥了挥手,徐忠用腰间的长剑利落地砍断面前人的四肢,那个人不断的惨叫,不断地呼喊,不断的求救......
“没有用的,省点力气吧。”他语气淡淡的,自顾自推着轮椅走出门外,眸子里满是嗜血的光。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直到他找到了被他们从少年身上取下的东西——一颗新鲜的心脏。
“轻涯,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他对着夕阳喃喃道,被染成金色的眸子带着扭曲和期翼。
他花了五年时间,终于找到了少年的躯壳。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副棺材里,整洁的黑衣覆盖在躯壳之上,只是面色苍白,看上去毫无血色。
照料少年的是一位哑女,她眼看着他将少年带走,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眼底的泪就像是离别那天他流下来的那么多。
“你喜欢他?”他笑着问那哑女。
哑女神色停滞了片刻,随后卑微地向他下跪,磕了一个又一个头,似是在求他不要将少年带走。
“你喜欢他。”这次却是带上了笃定的语气。
他淡漠地眼看着哑女的额头被磕出了血,示意徐忠将她拉起来。
徐忠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哑女拉起来,但也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紫红色的痕迹,但是哑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连忙又跪下,如此反复,她的胳膊脱臼了。
哑女捂着胳膊瘫倒在地上,染了一身的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是再大的痛意似乎也无法阻止她将目光投向安静躺在那里的少年,她似乎是意识到了她无法将他留下,那目光既哀怨又悲伤。
见了这一幕,他能真真切切地看到慢慢的爱意酝酿在她那双有灵气的眸子里,仿佛要溢出来了。
“我是一定要带走他的。”
他的心底升起一阵摆脱不掉的烦躁,于是说完后,他挥挥手,身后便涌来无数的侍卫,利落地将那棺木抬走了。
他是一个极没有耐心的人,这一刻,不知为何,却又偏偏心软了,或许是看到,这样卑微的她和当初的他有些相似吧。
走时,他忍不住停下轮椅,本来想看一看那哑女,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只是,他仍能感觉到,哑女在原地无助地哭泣,浑身颤抖,同当初的他一样,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你一定很喜欢他,可是我也......”他喃喃着,随后带着一众人离去了。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原来那哑女从小父母双亡,靠着刺绣这门手艺为生,为了躲避村里那些男子的觊觎,将死去的楼轻涯搬回了家中,并与他成亲。
大家都说,她是一个灾星,克夫克母,这下好了,最后居然嫁了一个死人。
但是也许是楼轻涯的皮相太过温柔,让她在朝夕相处之间,爱上了他。
“倒是一个痴心人......”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他这样评论了一句。
后来,哑女失踪了,有人说是被人杀了,还有人说,是被人拐卖了,众说纷纭。
不过,这些又与他何关?
听闻东海的东月苍珠能生死人肉白骨,于是他寻求幽冥宫的帮助,最终在那个夜晚成功复活了楼轻涯。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把楼轻涯当作什么,但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少年是他的执念,从开始相遇,就注定了一切。
哪怕是死,也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能死,但他怎么会同意,那便......不死不休吧。
他这样想着,将目光温柔地投向眼前被光染成一片金色的楼轻涯,炽烈的光下,楼轻涯的睫毛扑闪着,上面还挂着水珠。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他一如初讲时,脸上挂着平淡的神情,但还是藏不住眼底的暖意。
楼轻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用右手挡住夕阳最后一缕光,抱怨道:“光好刺眼,我都快看不清你了。”
“是啊,但是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回家吧。”
他笑着,缓缓推着自己的轮椅向前走。
“欸,等等我。”楼轻涯快步上去,将手搭在轮椅的背上。
“他是一个很值得的人。我是说,以前的我。”楼轻涯喃喃道。
江念涯将也接着道:“是啊。”,那目光里藏着无穷无尽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