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是上午九点,沈青川结束了查房工作,安排好相关事宜,便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抖抖上面的微小生物,折叠好,装在一个早已备好的牛皮纸袋里,打算带回去换洗。
这时,苏红抱着病历夹推门而入,看到正欲回家的沈青川,打趣道:“今天沈医生又在主任面前露脸了哟,是我等小卒学习的榜样。”
沈青川笑回:“师姐谬赞了,我是个新人,日后还请师姐多多指教了。”
苏红和沈青川是校友,都是D大临床医学的毕业生,只不过她比沈青川高几届,而且两人研究生的课题方向也是相似的。
苏红已过而立之年,来科室几年了,对于沈青川而言,她不仅仅是同校师姐,更是同事,前辈,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意与热络。
“害,不和你开玩笑了。咱俩这个月搭伙值班,可是任重道远啊。眼下已是入秋,往后气温下降,这S科的病患人数会呈上升趋势,而且科室危重病人中老年人居多,病情也不太好控制,尤其夜间值班,咱俩更得多长个心眼。避免再次遇到今天早上发生的那种紧急情况。”苏红微微正色道。
“是啊,师姐。秋冬季节的确是我科病患的高发时期。眼下还有几个在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其中一个病患已经在这住了半年了。除去每日的治疗费用是一笔钱,其次即便是家属陪护,病患吃喝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真的等到S源,还需要一大笔手术费用,术后的抗排费用等等,感觉真的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的。有时候在想,我们医生除去治病救人,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沈青川突然感慨道。
“青川,你有点感性了。你要知道我们医生也是人,也只是服务社会与人民的一小份子,我们的职责就是做好份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其他的组织与机构去干涉处理。我们不必想太多。”苏红拍了他一下,安慰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你要习惯这些,收起你额外的悲天悯人。”
“好,师姐。回见。”说罢,沈青川伸手将椅子上的一个黑色背包套在肩上,拎着牛皮纸袋,迈着长腿出了门....
从住院大楼出来,他一步两步便跨到了医院门诊楼后面的一个停车场,这里停着的基本上都是本院医护人员的车辆。
沈青川在一辆黑色的奥迪前停下,掏出包里的钥匙,开门坐了进去。
沈青川缓缓地在街道上行驶,道路两旁的高楼耸立,绿化怡人。眼前的这座城市是他生长近二十年的地方。只是在高考的时候他如愿被D大临床医学录取,一读就是八年。八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自己家乡,这座自己有山有水有美食,交通便利、经济飞速发展的城市,这里承载着他儿时的美好记忆,也寄托着他对家人的思念。
十几年前的一场病毒肆虐,全国进入紧急状态,作为医院呼吸科的一名骨干护理人员,沈青川的母亲陆叶,第一是时间被派往疫区支援,救治感染病患。那个时候,沈青川还小,看着电视里铺天盖地的防疫指南和疫区情况播报,他在家里既紧张又揪心。他盼着等着,希望妈妈能够战胜病毒,凯旋而归,却不曾想最后等来了一通死亡电话。
母亲因在救治病患过程中,不幸感染,最终呼吸系统衰竭,抢救医治无效去世。
出于安全考虑,家属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给当时年幼的沈青川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与遗憾。
那年夏天,病毒终于结束了,举国欢庆,而沈青川却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良久,沈青川回过神来,车子缓缓驶进了一个有着白墙青瓦,花草鲜美,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
这是沈青川家的一处住所,是他父亲早年给他买的一处房产。因着他一直在D大读书,房子搁置了一段时间。近两年他频繁往返D市与A市之间,回家的意向也很明确,家人便把这房子又重新收拾了一下,他回来后便住了进来。
进了电梯,按下六楼,电梯缓缓上升,光洁透亮的内壁上映照着青年人略显倦态的脸。沈青川摸了一下胡须,笑了。
“”值夜班的胡须,就像是疯长的野草,见风就长。”这是他们轮转实习时经常听前辈们用来打趣的一句话。
“叮——”六楼到了,沈青川熟稔地拐进一个门号为602的房间,进门换鞋,放下包,单手解开胸前的一粒纽扣,径自走向沙发,缓缓地滑在柔软的沙发上面,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此时已是临近中午,细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浅色窗帘,轻轻地投在他安静清和的眉眼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俊朗丰绝。一旁透明干净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未喝完的柠檬水,许是泡制久了的缘故,青色的柠檬片表面冒着零星的小气泡,在透明玻璃杯中显得可爱而又娇俏。而杯子的下面,压着一张十来天前沈青川从H市返回A市时,机场行李托运的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