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值班室的沈青川，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躺倒在办公椅上。回想着昨晚写病历到十二点，最近又接收了几个重症患者，还需要随时观察跟进，根据病情和结合病患家庭的经济状况做出合适而又确保完满的治疗方案，他又稍稍挪动了一下，直起了身。

看着桌上堆着厚厚的病历材料，心中的使命感更深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喝了口放在桌边的温水，抬起左手的银色腕表一看，“七点多了。”昨晚群里通知主任今天要亲自过来查房，收拾一下，吃个早饭，做好准备。

初秋的晨早，细碎的阳光打在住院部大楼通向门诊部大楼的宽敞笔直干道两旁枝干粗壮，树叶浓密的法国梧桐树上，也打在行人的脸上。

旧时的记忆像黑白胶片下的光影似的，在脑海中一帧帧翻涌。

根据检查单上的提示，又依着对这所医院的熟悉程度，晓晓很快便找到了检查室，人不多，没过一会儿，便轮到她了。

给她做检查的是一位看着四十来岁的女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信息，开玩似的感慨道：“穆晓晓，23岁，花一样的年纪，真好。”

“来，在这边躺下，撸起袖子，到臂腕处。”女医生清爽的声音像是一杯秋日里的碧螺春，让日渐枯竭的秋意似乎在那么一瞬间重新焕生。

在一片安静中，晓晓结束了检查。

与医生道完谢，晓晓下意识裹紧外套，低头匆匆赶回病房。

此时住院大楼的人比先前更多了，除去病患家属，医护人员也陆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不时看到有医生推着躺在病床上孱弱的病人进出。大厅里的几个电梯口，分别排着弯弯曲曲的长队。大家都在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电梯一侧的备用楼梯，也不时有人群出入。

可能是这种场景见多了，或者是真的长大了，晓晓不慌不忙地排队候梯，不时往前挪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发出轻微地响声，晓晓掏出一看，是秦天的。

“晓晓，你起床了没，吃饭了吗？我们三个给你带了学校二楼餐厅的那家生煎包，你最爱吃的.....”秦天一贯贤良淑德的作风，她曾说过，理想的生活是相夫教子。

“生煎包！”晓晓大喜，但又拗不过公共场所，只得捂住嘴巴，小声地说道。

“是啊，我们还给你带了鲜花哟！”一旁活泼的陈云霄凑过来，大声地说着。

“哈哈，还带花了？这么有仪式感？”晓晓打趣道。

“好啦，晓晓不和你说了哦。我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车上了，你把具体的房号发到手机上哦，在医院乖乖等我们。”

“好，行，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发了消息，晓晓心情突然好转了许多。

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情就像是六月的天气，忽而晴空万里，忽而风雨大作。

回到病房，已是将近八点，医生开始查房了。听说今天主任亲自查房，整个科室都在忙碌着。

没吃早饭，也错过了饭点，晓晓拎着蓝色的水壶去水房打了水，回来倒了杯热水，从衣柜里翻出入院时准备的干粮——吐司面包和酸奶。

在床头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低头刷着今天的新闻。

“某某女星和某某男星被爆深夜同归...某某某被全网群嘲....”

“八卦新闻这么多，有时候也是国泰民安的一种表现”。晓晓大略看了看，不禁莞尔。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和金属轮推动时产生的摩擦声，病房轻掩的门被推开，一个两鬓斑白的身着白大褂的老者带着一群怀抱病历夹的年轻医生鱼贯而入。

晓晓抬头一看，“妈耶，这么快就查到我们这儿了。”

她下意识把搭在床边的脚丫子缩进被窝，放下手中的吐司和手机，起身端坐起，用手摩挲着嘴角，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生怕被众人看到，“嗤笑”了去。保持良好的感观形象，是晓晓一直都很注重的事情，即便现在自己是一个病号，但只要意识清醒，思维清晰，绝不能丢当代“女文青”的脸。

整理的间隙，医生们都围在隔壁床的大姐那儿，查看病患情况。

大姐也是半坐在床上，老者低头看了看她的检查单，又让她伸出下肢，在腿上用拇指按了按，查看是否有水肿迹象。继而转过身来，面向围着的一群年轻人。

“她这个情况，前几天活检报告出来，是IGA.这种病，临床上是基本没什么明显病症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体检报告得出。目前情况下她这个早期检查的指标还相对接近阴性，药继续用，观察一下她的近期状况，到时候下个星期再给她做个检查，符合出院条件的话，就可以开药回家慢慢调养了。”老者如是说。

“但是，切记最近要多休息，尿检中镜下红细胞数较多。”老者又叮嘱了一下。

身旁的年轻人刷刷在纸上记着什么。

查完大姐，老者带头走向里面，到了床头，拿出晓晓的病历：“穆晓晓，23岁？有NS病史？”

“陆主任好！”晓晓起先开了口。微微一笑。

从刚进门，晓晓就认出了带头的那个老者。是十多年前她的主治医师。没想到，时过境迁，还是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身份又见了面。在这种境遇下再见，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无奈。

“嗯，好。”陆主任点头微笑回复。

“”陆主任，这是前两天急诊室转来的病人，我接收的。”这时，因身高站在人群最外一层的沈青川温温地开了口。

“病人主诉生理痛，头晕，呕吐，有NS病史，检查报告显示SCr值异常，遂收治入院。”沈青川看向老者一字一句地说着。

“陆主任，我小时候在这住过院，是您给治好的。当时因激素用药导致的副作用脸像充气球一样，很大的那种。”晓晓主动自报家门，不是为了套近乎，而是想着或许能够让老者想起什么，或者还能让医生们去病历库找寻一下自己当年的住院记录，结合早年的情况，能够尽快辨证施治，早日出院。

“嗯...穆晓晓，哦哦，那个“小顽固”？陆主任打量着她，同时在在记忆里迅速地搜索着，脑海中渐渐冒出一个圆嘟嘟，胖敦敦的小姑娘形象。当年根据病情，给她制定了多种治疗方案，小姑娘的指标迟迟不见转阴。医护人员头大的同时又戏称她为“小顽固，”何况那么小的姑娘一个人在医院像个小大人似的，乖乖接受治疗。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因为激素影响，身体虚胖，护士扎针时时常扎不准，小姑娘时常挂着眼泪咬紧牙关和护士一起加油。

“是啊，过去十多年了。我现在长大了。”晓晓毕恭毕敬地坐着，感慨道。

“长大了好啊。嗯....我来看看你的情况。”说着老者开始翻看晓晓的病历单，眉头渐渐紧锁，回过头看向沈青川：“尿检还没做是吧？”

沈青川回复：“是的，早上给她做了生化全套，还有滤过率的检查。报告还没出。”

老者点头，又转过头问晓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有没有浮肿疲劳现象？”

“没有，我目前没什么感觉，一切正常。”晓晓笑着说。

身后的医生们忍不住被晓晓的爽朗感染了，轻轻抿嘴。

“那就好。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啊。”陆主任笑说。

“依目前情况看，她的报告还没出，暂且先给她用点补充能量的药，待这几日结果出来，我们再制定相关治疗方案。”陆主任转身和身边的一位年长的医生又小声说了什么，只见那个医生点头意会。

随后，陆主任带着一众医生陆续离开了病房。临走的时候，跟在身后的沈青川，微微向她点头笑了一下。

那一下把晓晓怔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未等晓晓回过神来，就看到几个娉娉婷婷的姐姐，簇拥着一束洁白淡雅的百合花，款款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