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江楚便在陈家沟留下来,每日也不再去寻那些个武馆宗师们的麻烦,只是跟着陈常胜学太极拳。
初始时,陈常胜每日只是教他站桩,要求以头正肩顺,胸出腰稳,足坚膝曲,手抱脊直。
是以,每日江楚从早到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稳稳站在院中,从头到脚依次放松,两脚横开比肩略宽一脚,两腿微屈成高马桩,含胸拔背,抬两臂而与肩平,肩胛骨贴向前胸,双臂在胸前虚抱成环。
经过初次世界带来的经验,江楚自然是有足够的悟性,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足足站了有一周之久,江楚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甚至有些枯燥,心中也不禁有些怀疑这算不算是投错了人。最后,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常胜倒也并不恼怒,只是语气平静的解释道:“你虽然有那个什么合一拳的基础,但我也看过你打过几通合一拳法,出拳时胯落实地,提气向上,劲力由腰胯运向两肩,由肩而臂而膀而手而指。是以,运臂挥拳运手与指刚劲有力,易形于外...这是典型的外家拳。”
“可太极拳却分属内家,正与外家拳则相反,要的是气沉丹田。所谓‘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不知不觉间,要气沉丹田而气遍周身。所以说并非是身体哪一部位特别用力,感觉特别有劲,而是全身完整一气,上下相随一动无有不动,用意不用力。”
“你精通外家拳,可气不足而力不成;要想学内家太极拳,必须得从基础的太极桩功练起,你也不该小瞧基础的桩功。当年陈长兴被人称为‘牌位大王’,无论看戏、赶会,站立千万人中,任凭众人如何拥挤,他脚步丝毫不动。凡近其身者,如水触石,不抗自颓。这正是桩功的功劳,练得久了,久而久之,不管走路还是站立,都立身中正,站如磐石。”
说着,陈常胜干脆立了一个站桩,冲江楚道:“你最初学的是外家拳,你来推我一下。”
他容貌枯瘦,似若古树,却仿佛是扎根在岩石中一般,江楚上前发力推了两推,都屹立不动。
技不如人,江楚只得继续站桩,直至十天之久,陈常胜便又要求他练行桩。
小院中早被钉入了若干木桩,他便在上面练行桩桩功,站桩练的是平衡力,但那只是静止状态中的。
有些习练者在站桩时往往都能练出整体力,但在运动当中这种整体力又散了,这就是在行桩这个环节上没有有效的深入习练。
一静一动,由静入动,也并非是那般简单的,很容易就导致中间脱节。
而若是行桩练得通了,肢体在运动中面生力,任何方向上皆可打可化,运转自如。
站桩行桩,足足练了一个月,陈常胜这才真正教他太极老架十三式。
而在日常中,却也严格要求他时刻留心练化桩,使得自身行走坐卧始终处于桩态,将这种对平衡力的把握渗透进习惯中,一举一动都保持桩态,才能够在必要时运用自如。
“太极中有大架小架,新架老架之分,老架着势宽大,有发劲震脚和跳跃等较难之动作;新架略去较难演练之动作,架式则与老架同样宽大;小架架式则较为紧凑,发放抖劲之手法亦较多。”
陈常胜简单介绍了一句,旋即话音一转即道:“我一生练的是老架,老架便有四十一式。”
“自起手势展,进而金刚捣硾,揽扎衣,雀地龙,倒卷肱,双摆莲,当头炮...等等。”
“但归根结底,万变不离其中,只是以掤、捋、挤、按、採、挒、肘、靠、左顾、右盼、前进、后退、中定为基础。你看我为你演练。”
说话间,陈常胜拉开了架势,双腿屈膝,五指并掌,如同在逆水中推行,缓缓地向前推挤。
他初始时动作缓慢,看似毫不着力,轻飘飘地如同鹅毛飞舞。
可随着招式越进,脚下的步法蓦然一转,眼睛始终跟随着的那只手,也在收,肘,靠,按时骤然发以猛力。
他动作也越来越快,双手一上一下飘忽,视线左顾右盼,不离手掌。
江楚用心地看着,视线除了聚焦在陈常胜手掌上时,还要时不时关注他缓行挪步的脚掌,好似在泥水中拖行一样,脚掌虽也离地,但也就是微微抬起的样子,乍一看上去,如同根本没抬过脚,一直在擦着地面般。
“一个是手上的功夫,一个是腿上的稳固,教你先练桩功,为的就是让你下盘足够稳。只要下盘稳如磐石,稳扎地面,就算是上身飘忽闪动,也能屹立不动。”
“这种步子的精髓也在这里,要小心翼翼时刻提着劲,要足够稳当;我当初教弟子,是让他真的在泥水里练。不过你有练拳的基础,这些我一说你也该会悟,所以倒不需要这一套了。”
陈常胜练了三遍,江楚跟着慢慢地学,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把基本的拳架子学会了。
他一遍一遍地演练,双掌缓慢地推动,身子跟着步伐转动,眼神跟着手掌移动。
傍晚时,江楚已经越练越熟,因为曾经有翁海生学拳的经验,江楚对四十一式拳架子的悟性非常高。
每一次把掌推出去,力劲外发;缓慢收掌时则收气回力,一收一放极有规律。
“陈照丕师傅教拳时说过,太极拳练的是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练‘招熟’,练的只是空架子,外刚而内空,看似外面呼呼啦啦,内里则空空荡荡,表现起来猛打猛甩,猛起猛落。这第一阶段练的是外劲,练足五年,练到能一跳七尺高,跌落时岔开双腿仆地,手不着地而跃起,才算是足够。”
“你虽然悟性高,但练功是不得冒进的,总归要一点一点实打实的推进。”陈常胜眯着眼,讲道:“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吧?剩下的时间我会主要调教你的一招一式,帮助你更明白发劲运劲,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勤练苦练了。”
“我给你四年时间,应该是够了,等到你大学毕业后再来找我,我再教你剩下的。”
江楚浑身汗湿淋淋,收了招笑着抢过茶壶喝了一口,抹了抹嘴说道:“别,我觉得您可以提前交给我。”
“贪多嚼不烂!”陈常胜不悦的哼哼了两声。
江楚却只是笑,真要一板一眼地练下去,确实是需要四五年才能有成效,算是达到第一阶段。可江楚却还有每三个月一次的世界之行,每次任务在世界度过的时间都是不定的。
所以较真起来,可能再度过一个世界,他就已经达到陈常胜要求的地步了。
陈常胜也是别不过他,只能没好气的说道:“我也就简单跟你讲一讲...”
“第二阶段,练的是内劲,所谓上虚下实,外柔内刚,所谓太极十三式正在其中,所谓拳势粘而不散,游劲连贯不断,运动连续不暂,周身圆转自如,腾转下往上起,闪者上往下合,回劲折打引落,引劲落空而击,棚起四面方,最后是捋,挤,按,活...”
“这练的就是中节,你的手为梢节,肘为中节,腰为根节,用你的肩,肘,胯,靠,用中节击败对手。第二节少说也要练个十年,练到丹田发沉,膀胱发热,足跟发重,头顶发宣,肌肤发胀,手指发麻,你也就练到位了。”
“第一练外劲,第二练内劲...第三就是化劲了?”江楚皱了皱眉,询问道。
“可以这么说...”陈常胜点头,“第三阶段,练的就是刚柔并济,完全的浑圆一气,做到缓慢柔和,平稳舒展,连绵不断,呼吸自然。对敌时,静如山岳,疾如闪电,如速雷发之而不及掩耳!”
“想要做到这一步,你就要练到两肾如汤热,膀胱似火烧,到时候五脏六腑得到润泽,再辅以消化饮食,就会祛病延年,长命百岁!”
走进火车站时,江楚想起陈常胜说起第三阶段时的模样。
怎么有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江楚当时其实也已经追问过,陈常胜也面色古怪,其实第三个阶段他根本都没见人到达过。
他的师傅陈照丕,也只是练到了第二个阶段。
至于第三个阶段的表现,则是陈照丕自行推演揣测。
至于后面什么祛病延年,长命百岁的说法不过是他的向往而添加的私货。
在陈家沟的三个月,江楚感觉收获也还是非常丰厚的,最起码是不虚此行。
人群蜂拥往内涌入,江楚站在那里,人潮挟裹着他往前,江楚暗暗摇头,看来自己的层次还是不够。
什么时候能达到陈长兴那般站立千万人潮中纹丝不动的地步,自己的桩功才算是炉火纯青。
可若是外人一眼望去,他给人的感觉就有所不同,那份精气神与态势,和周遭的人截然不同。
化桩的基础,江楚已经融入到了生活中,一行一立都秉持真意。
进站口与出站口相邻不远,江楚随着人潮进站时,便看到一旁从出站口匆匆走出的人群。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穿着短袖,戴着墨镜,从出站口走出。
江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人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彼此方向相反,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各自走远。
候车大厅里行人来往匆匆,江楚坐在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刷出了一个新闻。
《搏击狂人徐猛今日赶往陈家沟!挑战太极宗师!
想到那个身影,江楚笑了笑,陈家沟他也呆了这么久了,真要说宗师级别的人,陈常胜也只能算是半个。
至于那些个自吹自擂为宗师的人,倒是在遍地走。
不过他们自认宗师的标准却不是功夫高低,而是赚的钱多少。
你徒弟上百,一年赚百万,你不自称宗师,其他人也会捧你为宗师。
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检票上车的时间,江楚拖着行李朝检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