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的模糊荧幕上,《火烧红莲寺几个大字引人瞩目。
邹榕心思沉沉,无声的走到首席落座,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望着眼前这新奇的物事。
的这部由张石川执导,由萧英等主演的《火烧红莲寺,在192年上映,可以算作是后世武侠片的始祖。
虽然在江楚这种后世人看起来,这电影画面拙劣模糊,特效近乎儿戏,实在提不起兴致。
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部影视乍一上映,便引起了电影史上第一次武侠神怪热。
银幕上的剑光斗法、隐形遁迹、空中飞行、口吐飞剑、掌心发雷等种种绝技,更是看得人瞠目结舌。
这本是默片,但幕后,却由人员现场配音,更有一些戏班子的人随着画面的播放,敲敲打打,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这种现场演绎,倒也还真是别有一番感觉。
陈识起身,捏了捏拳,默默无声的离席,朝角落里走去。
邹榕抬眼看了看他,望见陈识面上表情的不善。
这位咏春的传人虽然最终获得了在天津开馆的资格。
可这却不是他争来的,偏偏是施舍一般,装装样子的过场。
这样一个结果,饶是一位胸有气魄的拳师,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她默不作声,冲角落里的江楚使了一个眼色。
未过多时,荧幕后便传来了播音员的尖叫,那张荧幕更是垂了下去。
手持日月乾坤刀的陈识便是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目光逡巡全场,整个人如同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
“有武馆,便有踢馆的,我来踢馆吧。”
他在台上慢慢跺着步子,语气铿锵,“我徒弟打了家武馆,我想打第九家!”
那目光一撇,率先落在了首席的邹榕身上,冷笑道:“邹馆长,你接吗?”
邹榕笑了笑,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全当未曾听见这话。
无论如何,她是女人,除非津门武行全都是没卵的人物,不然绝不可能让她去接这份挑战。
这个性别,也同样是她最大的保护色,她不搭话,饶是陈识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这也只是陈识为下面话语所做的一个铺垫。
果然,他话音一转,便喝问道:“听说津门武行,最近来了一个军界的人物,姓林。”
“他捅了我徒弟两刀,打败了郑行首,他功夫想来是足够的,各位何不让他出来接?”
众人都没有做声,邹榕便接了话,笑道:“陈师傅,你如愿以偿在天津开了武馆,我们承你的情来为你壮声势,就是这么招待的?”
陈识目光扫过去,默不作声,表明了自己态度。
“林副官...他已经死了!”邹榕喝了口茶,语气平淡,这女人始终给人一种掌控全局的稳当感觉,让在场拳师都不由自主的有种错觉。
似乎林希文,是被邹榕解决了的。
被江楚捏住喉咙时,她是般样子,被人站在台上提刀喝问,还是这般模样。
不顾陈识愕然的眼神,邹榕平静点头,“以军界犯武行,我们自然不可能容他。”
“可这是我们津门武行的事,自然该归我们津门武行自己去料理。”邹榕笑了笑,虽然她知道林希文死讯也不过早了这些人片刻,但这会说出口时,仿佛一切都是自己谋划一般。
“陈师傅你慢了一步,现在你才算是津门武行的人物。但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办法教林副官从棺材里跳出来,接你的刀。”
酝酿已久的怒火,却因得没了发泄对象,陈识立在台上,面上阴晴不定。
“不过嘛...”邹榕将手里的茶盏往桌面一掷,不顾茶水洒了满桌,眯着眼冷声说:
“你想看看北方的刀,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
陈识面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心道自己没想到慢了这么一步,反倒是被这女人拿捏住了。
显然,邹榕这是想压一压他的威风,算是初入津门武行的一记杀威棒。
本来自己始终韬光养晦,这杀威棒寻不到接口,自然难以落下。
可现在自己跳出来了,便正好为这些人提供了口实。
心中思绪翻转,陈识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局势顺势翻转,快的让人来不及思索。
这北方的刀,自己是不得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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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幕撤走,放映机搬离,播音员和戏班人员都急匆匆的走开。
陈识手中斩刀挽着刀花,在擂台中央缓慢的跺着步子,视线扫向四周。
他本拿着的是日月乾坤刀,这并非咏春的兵器,却也和传统日月乾坤刀外形颇为不同,由一根长杆和四把没有护手的斩刀组成。
陈识是拔出了四把斩刀,捡了其中两柄作为武器。
可四角站立着的,却是手持卦战身刀的四位津门武行卦老拳师。
PS:影片中,拳师手持的其实就是铡刀,当然也可以称作战身刀,其实就是以战身刀当做卦刀来使用,这里为了体现拳师特色,以卦战身刀为名。
其实以短兵对长兵,稍有不智。
但陈识那改装过的日月乾坤刀,却不是浑然一体,而是镶嵌而成,刀尖向后安装的两把副刀,固定点非常小。
由是,那看上去威风凛凛,却有些难以实战,乍一交手,极为容易脱钩。
更何况...陈识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四位老拳师的动态。
他们的神色、呼吸、肢体,这是层层推进的,动手前必然会反应在神态,继而是呼吸,最后则是肢体动作。
这铡刀改做的卦战身刀,刀身宽大,刀尖有孔,寻常人根本没法子单手提起。
四位拳师虽然都是有功夫在身,但他们已经老了!
这纵然是青壮汉子也只能双手提起的重刀,在他们手中动作必然愚笨,须得双手握持,一手握刀柄,一手持刀背。
而且,必须要用巧劲,借着腰劲与走转,把全身的劲都用上才行。
斩刀虽短,占不得便宜,但陈识耍得灵活。
只要避开四位老拳师最初那一波攻势,自己便可以从容击破。
陈识静下了心,仔细感受四人的呼吸。
擂台就这般大,纵然四人都站在四角,可与陈识也不过是相距三两步而已。
若四人同时持刀而来,正是个中心开花的局面,自己被困在中央根本翻腾不起浪花。
因此,自己一定要率先出手,才能得先机。
天津武行虽然顽固,可也是要脸面的。
四打一,必然不会主动出手,先手自己天然便占得了。
陈识调整了一下姿态,微微闭眼。
拳师呼吸,悠长有力,但他们已经老了。
他无意识的在原地跺着步子,耳朵微动,脚掌蓦然一错。
那双眸子睁开的时候,陈识手中斩刀已经迎面掀了过去。
他左手边的拳师,呼吸有漏,显然要短上那么稍许。
刀身相撞,声音清脆,在这有些空荡的大厅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老拳师腰力一扭,按在刀背的手发力一推,陈识右脚朝后便是一顿。
对方虽然人老,但还是有一把子气力,这些老人果然都不是简单的拳师。
津门武行虽然顽固,但毕竟也是北方一处拳术中心,老一辈的拳师们虽然已经退位,将武馆交给自己出色弟子打理,可因的更有时间深研拳术。
这就是底蕴,只要这些人还未完全老得不能动,就等于是镇馆的存在。
若论高手,他们就是天津一等一的高手,可见对方是铁了心要借着这机会打自己一记杀威棒。
心中思绪转圜着,陈识身形一动,脚下交错落了几步,手中的斩刀一翻,便朝着右侧奔去。
“铛!”
手腕被震得有些发麻,陈识向前稳踏一步,试图凭着气力压倒对方。
刀身朝内斜,那拳师苍老的脸上涌起潮红,咬着牙关咯吱作响,身子也是将倒未倒!
砰!
狠狠向前跺下一脚,拳师腰间发力一扭,生生借着卦战身刀宽大厚实的刀身,将陈识拍的退了几步。
手腕一扭,斩刀由横握转侧,他视线微微一偏,朝着第三人便刺了过去。
对方显然是正等着呢,拄着战身刀的手不动,以此借力灵活朝旁一跃便躲了开来。
陈识手臂横扫,刀身翻转斩了过来,却被拳师以战身刀挡住。
“嘿!”对方右脚轻轻在刀尖一踢,刀身旋即上扬,他另一只手赫然便推在了刀背。
铁器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些许的火星。
老拳师步子一错,在走转中全身一至,步似行云流水,走如游龙沿圈。
借着这力道,陈识完全被带入期间,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对方的步伐,被轻轻一推,便重新落了回去。
卦掌,全名唤作卦游身掌,行拳时摆扣步走圆形,将个方位全都走到,不像一般拳术来去一条线。
这趟泥步、剪子腿,更是稳如坐轿,如龙游空。
陈识吃了一个暗亏,回身朝最后一位行去。
对方当是岁龄最老,脸上皱纹犹如老树皮一样,胡须都已经一把了。
那战身刀被他拄着,却显得比他还要宽大,可见身体干瘦,虽然呼吸沉稳有力,青壮时必定是个拳术高深的人物。
可已经是这把岁数了,总该有几分气力不继。
心中想着,陈识手中双刀还未出,对方有着浑浊的老眼蓦然一肃,好似发出精光一般。
那足和他一般高的战身刀被他手提刀柄,兼推刀背,生生扬起,竟然是要先动手,赫然朝陈识拍了过去。
陈识心中一惊,反应不可谓不快,步子往后狠狠一踏,手中双刀急急迎了上去,抵住了宽大刀身。
二人角力,陈识步子一错,手上力道一松,便生生被老拳师持刀压下。
但就在这片刻间,陈识已是抽出另一只手,接着斩刀刀身小巧灵活,翻跃在上,幷住战身刀向前。
他手腕一番,刀身正要前取,其余三位拳师赫然是齐齐一声怒吼,却不约而同拔步向前。
刀身错开困住陈识,同时游身走步,四力齐发,陈识完全被困死,步伐不由自主的跟着老拳师们的节奏步子行进。
旋即,四位老人同时发力,生生将他架在台前,上下两柄宽大战身刀卡在脖颈上下,只需手腕轻轻一落,他脑袋便会被生生铡下!
场中寂静无声,邹榕起身,拔出单锋剑,婀娜往前。
此剑单侧开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卍字护手,与陈识手中斩刀也有几分相似。
但,却与之不同,更是邹榕从不离身的兵器。
她亡夫韩馆长在十年前以一手挟刀揉手风行天津,落座武行行首,单锋剑便由此而来。
正如斩刀之于咏春,单锋剑之于挟刀揉手,彼此成就彼此。
“郑大哥之前,津门武行行首是我先夫。”
邹榕手中的单锋剑在陈识脖颈间划拉着,一边轻声说,“男人打天下,女人得守住...你说对不对?”
“我不会动你位置...”陈识咬牙,这女人看来是想借这个机会坐稳位置,索性他对此也没有兴致。
“还没完呢...”邹榕手上发力,冰凉的刀身激得脖颈处发寒。
陈识知道,若是另一侧朝向,那么刚刚自己已经被对方割破了颈部动脉。
这一侧剑身,未开锋。
“你想要什么?”
“你好好想想...”邹榕不急不忙。
陈识咬了咬牙,道:“郑大哥赠给我的护具,让给各家武馆...”
“不是!”邹榕摇头,拿剑锋抵住陈识咽喉。
后者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咬牙睁眼看向邹榕,却见到这个女人正无声的吐出一个字。
当初与郑山傲相商,对方的要求骤然在这个时候浮出心头。
“我不藏私,愿意在武馆教真的!”
邹榕轻微的往后撇了撇,陈识狠咬后槽牙。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