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志面沉如水,一步步往拳台上走去,心中却微微低沉着,正压抑着一股怒火。
“接下来,由最受关注的选手张天志!”
站在高处的马鲸笙亲自下场,用有些癫狂的语气叫嚣着,试图调动起现场的气氛。
这些个看客,也都是围观不怕事大的家伙,见危险消弭,竟然是一个都没有离去,而是重新聚集了上来,气氛登时被炒得火热起来,更多的人则是去一旁去下注。
江楚对于这样的环境没有感到半点的不适应,他当面的挑衅,激发出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压抑许久的戾气。他走到拳台边上,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手便甩了出去,正落在马鲸笙头上。
后者懵了一下,江楚对他遥遥的扬了扬下巴,这最会见风使舵的家伙立刻乐呵呵的拿着,不敢说半个不字,反而叫喊得更加狂热,“他的对手,是新入的拳手,方才撂倒了七个兄弟的人物——江楚!”
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声音,江楚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张天志,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将袖口撸起至手肘处。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打?”
“南方咏春拳,虽然是小拳种,可还真是人才济济...”江楚笑了笑,右脚淌泥似的向前一拉,整个人立如弓马,好似被拉开的弓弦,当面鹰捉起手,锋芒毕露。
“有个男人,我一直想要斗败他。”
“既然都是咏春,我想在你这儿先试试水。”
张天志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深深看了江楚一眼:“他是谁?”
“佛山,咏春叶问。”江楚咧嘴笑了笑,“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试试。”
忽然,张天志眸子里精光一闪,整个人步子一蹚,脚踏中线,一记又凶又快的直拳直奔江楚面门,紧跟着左手迅速跟上,连绵的拳雨飞快落下,江楚方侧头避开,他更是前追一步,身子一偏,右手肘部携劲撞来。
这是咏春寻桥,中线追形,拳快而密,来留去冲,甩手直冲。
江楚崩劲寸发,往左跨步,同时右臂发劲,立即是一个横肘,两人肘部相撞。沉闷一声响后,张天志手腕一摆,却当即挪步一转,五指合拢一张,标指前突,如箭矢飞探,插向江楚眼睛。
脖颈一侧,江楚步伐微动,身形好似翻鳄,曲肘叩击,张天志手臂飞快抽回,还未来得及反击,前者却借着转身发力,一挡一锤,形意整劲发自全身,炮拳刚猛,带着劲道正中他侧肋。
二层上,一个身形魁梧雄壮的,穿一身白色西装的洋人不知何时,正端着手中的红酒杯站在窗前,隔着玻璃窗,居高而临下,微微歪了歪脑袋,喃喃自语:
“中国功夫?有意思。”
张天志步子一错,微退了两步,却猛地重踩站定。他面上肌肉微微抽动,侧身发力一摆,手臂旋即如同弹弓般弹出,整个人飞快重新扑来,又贴身跟上,骤然发短拳,臂上肌肉崩动,出拳弹性,劲如螺旋,穿透极大。咏春拳寸劲发力,直取中线,短桥窄马,整体合一。
江楚寸步不退,手上拳势越发猛烈,上盘拳如雨落,看客们也当即是起了兴致,叫好声连连不断。
这斗了这般回合,张天志脸上表情急切,双臂一抖,乘着江楚出右拳之际,步子微微向后一挪,双臂却一前一后正卡住他右臂。紧跟着猛然抬头,当即便要以此为中线,缠住江楚右臂,整个人欺身再进。
不过却也正在这时,江楚忽的咧嘴一笑,顺势一抹身,左肘向后一摆,劲发于腰,贯于肩,及于拳面,右拳猛地突入,横拳抖绝劲弹性力骤发,如绞的牛筋突然松开,带着滚崩之势,生生突破了双臂的封锁,长驱直入,砸在了张天志胸口。
所谓:横拳出手似铁梁,横中有直横中藏。横拳属土,为形意五行诸拳之母,横拳不合,则百式无形。劲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亦虚亦实,猝然崩发,却也不失含蓄。
这是张天志第二次退步,这一次江楚却赫然是箭步直入,左脚迈出猛然一踏,前脚掌着地,脚跟微起,腰胯一动,连带着控制两腿和全身的震颤,双臂起膊,右脚当即踹出。
鸡为智谋之物,生性善斗、有独立之功,抓蹬之技,抖翎之威。鸡形踏雪,前腿为领,后腿为隧,右脚脚尖飞点,如雄鸡啄米,带着一股冲起性啄击劲力。
一退便哪能再退,张天志已站在了边缘处,身后就是堆叠的沙袋,他整个人身形一裹,险之又险侧身避开,江楚右脚脚尖点在沙袋上,生生戳出了一个洞,细沙往外漏渗。
即已占优,自当是要穷追猛打,江楚赫然一个龙形折身,似猛龙忽然回头,双拳发崩劲而出。张天志生生受住崩拳的寸劲,身子砸在沙袋上,面色扭曲着,豆子大小的冷汗涔涔而落。
江楚站定,一边捏了捏鼻梁,似乎下手略微有些重了。
他上前一步,弯腰递出右手,张天志一顿,抬头看了江楚一眼,却见他眼中并无恶气,面上显得稍有愧意,便也无奈摇了摇头,抬手搭住江楚的手掌,被他顺势发力一拉,整个人站起身来。
场上的欢呼不断,高处的马鲸笙得了小弟的眼色,心知这一场还是有许多人押的是张天志,脸上更似是乐开了花,挥舞着手大叫道:“本场拳赛的获胜者——江楚!”
江楚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马鲸笙一眼,这人立刻恬着脸笑,刚想要上前捧两句,忽然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下来,有人微微敲了敲铁质的扶手,马鲸笙当即一个机灵,也顾不得说些什么,急忙快步奔了去。
“一身好功夫,不该落得拉黄包车、打黑拳的地步。”江楚一边低头扣着袖子,随口说道。
张天志脸色有些难看的笑了笑,“香江寸土寸金的地界,我这人性子直,得罪了一些人。”
“长乐?”江楚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渣滓一样的东西,不用去在意。”
见张天志还是皱眉不展,江楚顿了顿,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会摆平所谓的长乐。”
这话反倒是张天志一愣,心头疑惑更加,“为什么要帮我?”
“也不算是...”江楚穿过人群,去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回头道:
“长乐这种帮派,掌握在曹家人手里算是白费了,也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黑帮。”
张天志很想问,难道说在你手里就有所不同?
但他情商没有这么低,这种话自然是没有说出口。
江楚却又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如果说是帮你,也算是吧,白得的人情,我自然不会客气。”
“至于原因嘛...这一场打的很尽兴。”
他顿了顿,指了指门口,张天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穿着长褂的光头男人。
“你想开武馆,我可以借钱给你,去找他支取。”
张天志一愣,深深看了江楚一眼,心中只是略微的犹豫,却摇头不语,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江楚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笑了一下,张天志的骨气,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想要自己去拼也成,但我奉劝你一句话:武人立足要稳,别行差踏错,不然下一次我可不会收手!”
这话说出口,张天志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摆了摆手,一步都未回头的走出工厂。
看客逐渐开始散去,忽然却传来了迅速的脚步声,江楚一抬头,正见到马鲸笙满腹心事地从二层走下来,见到江楚,小跑着奔过来,一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江楚微微抬眸,看了眼二层的方向,问道:“什么事?”
马鲸笙挤出一抹笑来,未出声却先长叹了一声,紧跟着犯难似的,小心看了眼江楚,语气吞吐的说道:“那个...老大要见你。”
“洋鬼子?”江楚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直看得马鲸笙面露窘迫的神色,无奈的点头。
江楚反倒是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一言不发,抬脚便要登上二楼。
马鲸笙追上了几步,拉住了江楚的胳膊,小声说道:“这个洋鬼子,刚刚在上面看了那一场,很感兴趣。”
顿了顿,他语气有些低沉,“他平时就喜欢和这些拳手交手,不止一个人被他当做沙袋来打,你小心一些。”
“不错...”江楚笑了笑,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这话倒显得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马鲸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显然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个的名声怎样,不用别人多说。
“有能耐的话,谁愿意在洋鬼子手底下办事,我这个盘口能开起来,如果不是背后有个洋鬼子站着,早就被人端了。”他无奈地摇头,咬牙道:“可香江都是洋人的,不靠着洋鬼子,我们什么都不算。”
“长乐呢?”江楚特意问了这么一句。
马鲸笙面露苦笑,他算是香江本地人,自然是对长乐的底细了解的清楚,不似光头管事虽然查得详细,但始终是浮在表面上。
“长乐看似势大,其实也不过是洋人养的一条狗,曹燕君上位,长乐里哪个堂口认得下她。虽然她有手腕、有能力,可最后也不还是割了肉,靠着给洋人警司的黑金,才真正站稳了脚跟,慢慢发展起来。”
“长乐沾染赌博、大烟,警察却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最后都落在了中国人头上,他们也就只敢去祸祸自己人。”
江楚听他说得信誓旦旦,不禁笑了声,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挺有想法的啊。”的
马鲸笙低声低气的笑了笑,显然是看出了江楚些许的来路,刻意的讨好,乃至于在表露自己的立场与能力。
不过江楚却不会给他一个准信,香江黑道这淌浑水,自己没有必要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他抖了抖西装,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抬脚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