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而带着淡淡腥味的鲜血在嘴里流淌,阿玉眼底的歇斯底里慢慢的消散,她悄悄的松开了口,却在江楚掌心留下了一圈模糊的牙印。
“别出声”稍稍甩了甩手掌,江楚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认真的看着阿玉,表情格外的严肃起来,“也别冲动,那只是做傻事。”
那张秀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阿玉像是只无助的小兽,蜷缩在他身旁,望着他的眼睛,强忍住心中的悸痛,慢慢的点头。
这是个坚强的姑娘,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儿,却最终再没有落下来。
江楚微微放心,视线又重新望去,始终锁定在唐龙的身影上。
他半蹲在地,拉弓搭箭,双臂舒展发力,牙根紧紧的咬着。
唐龙浑然不知,只是提刀坐在马背之上,却像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那一晚的火光刀锋,唐龙近乎无敌的姿态,给江楚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他努力屏气凝神,脑海里却愈发的纷杂,当日唐龙的姿态一遍遍的重放,他打马前冲,刀光耀眼,自己努力的站起,却只是添了越来越多的刀伤。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江楚紧咬着后槽牙,面部的肌肉却在微微抽搐,手竟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
心不平则手不稳,手不稳则箭不准。
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满了汗水,江楚蓦然醒悟,重重的喘息着,低头之时却赫然发现,左脚的脚尖不知何时已经移了方位,似乎刻意的避开了唐龙,转而侧指向空无一人的山林。
古射术讲究一个力、气、势。
本来若是目力足够、臂力足够,便足以算得上神箭手,可在古射术里,却只是最为基础的。力要足、气要稳、势还须压人。
箭士拉弓射箭,自身气势不得被人所压制,否则就会向下崩坏。
柳白猿教导他时,尤为强调:足之所指,箭之所去。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左脚指向,这是因为自身在心底里对唐龙的恐惧,气势已经被他死死压制,箭矢必然不准。若是不能重新升起气势,不能跨过心里的这道坎,那么永远都算不上真正的柳白猿。
木屋周围,火光更胜,江楚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心里沉甸甸的,心头的杂念挥之不去,却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置,而是强硬的挪去左脚,搭箭便要放弓。
嗖!
一道流光乍然射出,像是在风暴中的飞鸟一般,猛地窜过火光,掠过半空。
瞳孔之中,箭矢逐渐放大,旋即无比准确的一头扎在了江楚左脚前寸许之地。
他心中登时一凛,再看向火光里那道模糊的身影时,已忍不住鼻子发酸,颓然的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这一箭,是柳白猿让他离去。
若是差了寸许,那便起不到这种作用。
若是进了寸许,那就直接射杀了江楚本人。
可柳白猿毕竟是柳白猿,他向来弓无虚发,每箭必中。
唐龙耳朵动了动,蓦然好奇的回头看去,适逢与江楚目光相接,那张冷漠的脸上立时泛起狰狞。
他拍马举刀,厉声高喝:“抓住他!”
江楚抿了抿嘴,将这个人的形象烙印在脑海里,反手拉着阿玉,头也不回的往林中奔去。
身后,唐龙一马当先,十几位地煞也同时翻身上马,四蹄登时撒开,尘土飞扬。
光头的富态男人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就像只是看到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蚊虫飞过一般。
十三娘腰挎双刀,骑着马慢慢靠近,她回头看了一眼,唐龙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间。
她眉头泛着担忧,低声问道:“教主,会不会是诈啊?”
“不会有事的”光头教主微微眯着眼,视线始终落在火光中,根本没有抬头。
十三娘蹙着眉,心里的念头提了又放、放了又提,终究是纠结道:“可是”
“没有可是,他是唐龙,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教主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却让十三娘心底一寒,立时收声闭嘴。
“一场闹剧”
众人本来就在刻意控制着火势,维持在一个随时可以扑灭的程度,这等于就是为柳白猿留下的后路,只要对方认服即可,他想以这种方式降服这头白猿。
但火光越发的炙热明亮,可屋中却始终没有人出声。
教主脸上的不耐越发的明显,他眯着眼,冷漠的一挥手,道:“结束了,烧死他。”
身后的一众手下本就有些按捺不住,听到教主发话,登时毫不犹豫的上前,将柴木丢进火种,再泼上火油,那火势登时一撩,旋即一股浓烟升起,飞快蔓延开来,将整栋木屋都彻底吞噬。
“救火啊!”
“快点儿别让火蔓延了!”
周遭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片刻间,一众百姓提着木桶扁担的身影从山林里冲出来,可望见这诡异的一幕,登时收声止步,跑在最前头的几人不自觉的吞了屯唾沫。
山林里火势一旦烧起来,那就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扑灭的,因此山里人都心中有数,一家起火,全村一起出力灭火,否则所有人都逃不过。因此自此地起火,镇子上有人观察到后,立刻便开始组织人力,各家各户都派了人赶过来,要跟着一起灭火。
可山里人显然没有想到,会碰见当前这一幕,众人都有些发愣。
十三娘扫了这群山民一眼,悄声询问:“教主,这些人”
后者带着戏谑而诡异的笑容,眼神像是把刀子一样,在山民身上一一扫过,看得人心底发寒。
一个机灵的村民壮着胆子上前,乞求道:“大王我们、我们只是看到有山火起,所以着急赶过来救火的。”
“我们真的”他看着对方手里的刀,声音越来越最后实在受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王,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我当然相信你们,就凭你们哪敢打七十二地煞的主意。”
教主呵呵笑了声,见对方脸色转喜,话音却蓦然一转,冷漠道:
“所以全都杀了!”
那人脸色顿时煞白,身后的村民立刻慌了神,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一窝蜂往回跑去。
身后,一众地煞提刀便冲了过去,十三娘一马当先,右手在腰间一拨,短刀直接朝着那村民的脖颈便削了出去。
“嗤!”
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脖颈间涌出,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又无力的砸在了地上。
那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马背上光头的男人,表情有恐惧与怨懑。
后者端坐如山,纹丝不动,脸上依旧笑容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