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推门而入的时候,花间草堂里寂静的连根针掉地下都能听见。
粉嫩的脸颊上一边一个红肿的泡,衬着清浅的红晕,依依半垂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是娇羞半是委屈,十分惹人怜爱。
抹了些向云赠送的膏药,疼痛已减,内心里却是凄凉不已。大师兄明明在屋里的,千难万阻,出于同门之谊,都该出手相救。
他却充耳不闻……向云明明叫的那么惨……
扶桑和月香修为已达上仙级别,驱赶一群毒蜂,易如反掌。月香就那么恨她吗?扶桑就那么薄凉吗?
浮云宫关系简单,姐妹们之间虽然斗嘴,却从不使心计。
昨天的毒蜂,怎么来的那么巧……
……
晨修一向由扶桑监督。扶桑心不在焉,频频出神。好几次,都是向云提醒。
依依盘膝坐在后首,微微闭着眼睛,晨修晨修,快点结束。她才不要像个怪物遭人围观呢。虽然并没有人围观,她却觉得尊严受到了践踏……碎了一地……
月香有些心神不宁,做了亏心事,畅快过后,隐有一丝不安。依依走进来的时候,二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怪的她心里发毛……惹到你女人了啊,后果很严重……要不要坦白从宽。
她很快就将坦白从宽毙掉了。好不容易才得手,不承认不就完了吗,二哥再厉害,总不能逼供~
……
晨修结束,依依急忙离开。文瑶和阿妍相视一望。二人心意相通,各自回屋取了解毒灵药,去找依依。
乔欣和墨兰已经守在了那里。
“依依,好些了吗?”
“嗯……”
“这是我叔父送的~”
“这是我阿爹给的~”
“昨晚抹了药,已经不疼了。”
墨兰担忧道:“可我怎么瞧着,肿的比昨晚更厉害了呢~”
“我看泥鳅也是这样。指不定这是草药的作用呢。左右再等一两日,肿消下去就好了。”
……
月香刚想溜走,景渊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香~”
月香身子一僵,缓缓的转过去头,傲娇的声音里隐有一丝怯意。
“……二哥。”
“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审讯的语气让她心下一颤,她讪讪的笑了笑:“……毒蜂的事与我无关,二哥,你别冤枉我啊~”
景渊不再多费口舌,手一扬,月香袖口里飞出一个银白色的瓷瓶。景渊将瓶盖启开,一股浓烈的蜜香冲了出来。
景渊斜挑眉头看她:“这怎么解释?”
“……这……”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月香燃起一丝希望,二哥还是向着自家妹子的。
景渊话锋一转:“牡丹花仙史昨日传了封书信,父帝想幺女想的厉害。不如,你回去陪陪父帝,以解老人家相思之苦。”
“……啊,不要啊。二哥~~~”
景渊伸出手,月香无奈,只得乖乖把解药取出,放在他的掌心。
……
景渊把解药交给墨兰,并嘱咐她不要将解药是他所赠之事告诉依依。虽不明白缘由,但墨兰还是答应了他。景渊离开后,她当即赶回小木屋给依依涂上药,不过一个时辰,她脸上的红肿便全都消了下去。
“墨兰,你娘亲真厉害。”依依对着镜子,镜子中映出一张光彩夺目的脸来,肤白凝脂,细腻光滑,全然看不出一点蜂蛰之后的痕迹。
文瑶和阿妍送的药都试了,还有乔欣亲手配的药,作用都不大。后来墨兰拿出娘亲配制的药试了一下,没想到药效奇好。
依依不由得对墨兰的娘亲起了兴趣。
“从没听你提过娘亲,她也是精灵吗?”
墨兰神色一暗,语气有些低沉:“她是一个凡人。我爹是个修行千年的狼妖……”
原以为墨兰如她一样,也是个没有爹娘的精灵。此时听到她提起爹娘,竟是人妖之恋。在雨花城之时,她曾听人界的说书先生讲过人妖之恋,大多那样的结合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此时见墨兰微垂眼帘,肩膀微微耸起,显然是忆起了伤心之事。遂小心翼翼的问道:“人妖殊途,你娘受了很多磨难吧?”
墨兰幽幽一叹:“是啊。为了我爹,她被赶出了城,落居深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机会再回去看一眼。”
依依心头郁郁的,为了给她疗伤,竟勾起了墨兰的伤心往事。但墨兰并没有怪她。
她只是伤心难却:“若非我在意额间的红痣,我爹也不会冒死去祁山抢夺九魂仙丹,更不会搭上性命。我爹不死,我娘也不会忧思成疾,最终撒手人寰。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墨兰……”
依依心疼的瑟缩了一下,眼前这个温婉安静的女子竟然经历过这么多的磨难和困苦。
后来,墨兰将前刘海掀起给她看,只见她的额头正中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痣。
在依依看来,红痣并非墨兰口中的丑不堪言,相反还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但她没有说出口。红痣在墨兰的心中早已不单单只是一颗红痣而已,它的背后隐含了无尽的悔恨和自卑。
依依默默的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替她寻得九魂仙丹,医好她的红痣,也医好她的心病。
……
这一日,山下的李二虎送了一大块生驴肉,师父遣阿妍吩咐依依下厨。
依依接到命令,有些诧异。话说,上次她炒了师父的雪灵兔,师父还敢叫她下厨?阿妍笑着说,师父这万年来只养过那么一只灵宠,反正都已经被炒了,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依依深觉有道理,当她赶到厨房的时候,不禁让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厨房里堆满了各种新鲜蔬菜……还有一大块驴肉。
洗把手,开始忙活。
接到命令的时候,墨兰正巧在她的房间,她自动请缨,替依依打下手。
两个姑娘忙的不亦乐乎,很快,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堆满了桌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抹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各位师兄师姐陆续到场。
向云一脚迈进来眼睛都直了,鉴于扶桑在旁,吞了口水,没敢造次。
他只是偷偷的问道:“依依,这回没什么问题吧?”
言外之意,上次只解了眼馋,没解嘴馋。师父疼惜雪灵兔,疾言厉色的训斥了她一顿,不欢而散,白白浪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雪灵兔只有一只,放心吧~”
月香酸溜溜的撇了撇嘴:“那可保不准啊……”
向云阴阳怪气的顶了一句:“乌鸦嘴……”
嗳?死泥鳅竟敢顶嘴。月香气不打一处来:“死泥鳅,你活的不耐烦了!”
向云翻了翻白眼珠子,恰巧对上扶桑警示意味的眼神,缩了缩脖子,没敢造次。月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洛川洛辰自两侧推开门,景渊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自上次用毒蜂蛰了依依,景渊已经接连几日没给月香好脸色了。此时见到他,她连忙放软了声音,讨好的叫了声:“二哥~”
闻言,景渊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似是无意的望向站在角落的依依,只见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清泉如水的眼珠闪过一丝畏惧。脸颊上红肿已然消退,青春的肌肤泛出红润润的光泽,就像深秋寒枝上悄然成熟的果子,迎着傍晚的风在血色残阳下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景渊不由得一怔。她这个状态,让人有一股想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呃,少儿不宜。
月香见二哥对自己的撒娇无动于衷,反倒将目光落在依依身上,久久不舍得移开。心生不满,假意咳嗽了一声,景渊一呆,将目光移开,旋即将目光瞥向菜肴。
这随意一瞥不打紧,蒜香猪血上撒的细细的一层绿油油的是什么?
“鸾凤花……依依?”
扶桑闻言打量菜肴,果然在蒜香猪血盘里找到了鸾凤花。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依依,你从哪里采的?”
依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菜园子啊……”
月香嗤笑一声:“菜园子???依依,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云影山什么时候沦落到开辟菜园子了?”
依依呆住了。木屋前明明有个菜园子的。这个他们称之为“鸾凤花”的,在人间叫做“香菜”,就是从菜园子拔的。
话说,是有点不对啊。香菜根茎极短,很容易拔出来。可这个“鸾凤花”根茎又长又杂,她费了半天功夫,才勉强拔出来那么一棵。
“鸾凤花生长极其缓慢,师父养了一百多年,才勉强把它养活。又养了三百多年,才养这么高。你把它当香菜炒了……依依,委实是个人才啊。”
景渊不禁莞尔,依依,你闯祸的能力超出了师父的想象。但这次,让依依下厨的主意是师父出的。师父不知会怎生的后悔。
“趁师父还没来,不如把它挑出来。”阿妍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种了四百多年,具体有多少株,估计啊,师父自己都记不清了。少一株,他估计看不出来。”文瑶附和。
月香嗤笑:“你当师父眼瞎啊~”
向云不乐意了:“喂,你怎么骂师父呢!”
月香气的差点缓不过气来:“死泥鳅,你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墨兰默默的拿过来一个碗,阿妍和文瑶一起帮忙,把鸾凤花都挑了出来。
师父进来的时候,弟子们规规矩矩的躬身问好,月香气鼓鼓的。
“阿香,你怎么了?”
“回师父……”景渊怪异的望了她一眼,月香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弟子无碍。”
“……师父,您老人家快坐~”向云哈巴狗样,拉开主座上的凳子,用袖口擦了擦,“您老人家再不来,弟子们都快饿死了。干巴巴的盯着满桌的菜,却不敢动筷~”
师父笑眯眯的,吩咐弟子们依次坐下。月香别别扭扭的坐好。
向云拔开一大罐子桂花酒,酒香肆意弥散,向云依次倒酒。
依依想起身帮忙,向云连说做菜的辛苦了,好生歇着吧,这种粗活交给泥鳅就行。
景渊打趣:“你自己倒是自称泥鳅了,怎么着月香叫你一句,你反倒不乐意?”
“嗨,那还不是因为师姐每次都在泥鳅跟前加上个‘死’字吗?明明是个活不溜秋的活泥鳅,非得说成个干巴拉几的死泥鳅。”
同门无不让向云神灵活现的描述给逗乐了,月香脸色缓和了一些。
洛川打趣他:“活不溜秋的活泥鳅,你的包子脸呢?”
“消了。又白又软的包子脸,谁见了都想啃一口,那几天,我吓的都不敢出门了。唯恐真被当成包子给吃了~”
“咦~一咬一口油,血淋淋的~”洛川一副嫌弃样。
“就大川那针缝眼,莫说是个包子,就是座金山,估计也只能看到一条缝。”洛川的小眼睛被鄙视了。
嗳不对啊,话说,向云的眼睛也不大啊,以五十步笑百步……特别是遭了毒蜂蛰以后,那真的可以用针缝来形容。
洛辰笑的很开怀。洛川捅了捅他:“喂,还是不是兄弟了……”
“真兄弟就得两肋插刀。”洛辰斩钉截铁:“嗳向哥……”
洛川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等着辰弟给出气了。结果差点气死……
……辰弟来了这么一句:“你和川哥的眼睛,还真差不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