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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维。”诸葛亮和霍太公离开南山书院已经有两三天了,此刻阿斗身边只有一个还要兼职上课,基本没空管他的姜维。忍了几天之后,阿斗终于忍不住抓着姜维的衣角,充分发挥自己此刻的年龄优势,微微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阿维,你告诉我,白兔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主公……”姜维一口血差点哽在喉头,主公这绝对是被藤家小姑娘带坏了,这这这这副模样有失体统好吗!您还要不要臣活了啊!“您别对臣这样行吗,臣不习惯,真的。”

“不习惯就慢慢习惯,你告诉我,白兔儿是什么意思。”窝在房里足不出户看了三天书,老老实实修身养性修到现在,阿斗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就是想知道这个“白兔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的三位大臣一听见这个词,个个都是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主公,时辰到了,臣还要回去给学生上课,您就先放过微臣一码,行吗?”如此污秽之言,怎么能污了主上耳目。

“你!”看着跑得比兔子都快的姜维,知道自己反正追不上,阿斗不满的撇嘴,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真是,不就一个词吗,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你们越瞒着,我倒是越想知道!反正,反正先生也没说不准自己再问。不过话说回来,先生肯定是不能问的,姜维又不肯说,郭攸之还在牢里,那,还有谁能问?

“对了,师母!”思索半晌,阿斗一跃而起,诸葛亮今生年已二十有余,虽然依旧膝下无子,但,毕竟已经娶妻了,而且,就是黄氏。

不过,虽然想到了人选,阿斗还是难免踟躇,夫人作为这里唯一的女眷,自然是住在内院主持中馈,内院里都是女眷,有还没婚嫁的丫头,还有书院里仆役的妻子。而阿斗自从前世刘琰的事情之后,就再没见过旁人的家眷。今生,就算自己还不算成年人,可,要让自己去那种女人扎堆的地方,实在是让阿斗有点心虚。虽说其实……理论上说,这里算是自己家,身为一家之主,明明应该没什么人自己不能见的……

“去,不去;去,不去……”阿斗的院子里种满了各样的鲜花,从早春的迎春,玉兰,直到冬日的梅花都有,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此刻,数着地上落了一地的蔷薇花瓣,阿斗决定由上天来决定自己到底去不去,然而,数到最后一片花瓣是“不去”的时候,却还是觉得心有不甘。看着铺满一地的花瓣,懊恼的皱了皱眉,许久,阿斗站起身,一咬牙一跺脚,“去就去!反正有师母陪着,总不至于再给我扣一盆的污水,而且我现在才十二岁!没成年呢!小孩子能干什么!”

出了自己的院子,阿斗却在踏入内院的中门前徘徊不前,见有人来了,就装作在花园流连赏花的模样,至于原因……阿斗跟黄夫人不熟啊!

他跟这位师母的确也曾经朝夕相处,但,那是在自己小时候,别说登上皇位,自从自己到了益州之后,阿斗就几乎再没见过黄氏。前世夫人所谓貌丑,其实是身子不好需要休养,否则先生也不至于那么晚才生下阿瞻。而今生,从阿斗有记忆开始,两人也基本没说过话,偶尔说过的那几句,也都是诸葛亮在身边的时候的寒暄而已。阿斗对黄氏的印象早已含糊不清,只记得当年她父亲提亲时说过的那一句评价,对这位足够和先生比肩的师母,多少有些敬畏。

“主公,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阿斗这边还在犹豫,那边,诸葛夫人一身男装,微笑着走到阿斗面前,行了一礼,“怎么还一个人出来了,伯约居然没陪着您?”

“书院里总共就两位先生讲课,先生去料理攸之的事情,这么多学生总不能就不上课了吧,阿维自然不可能一直陪着我的。”阿斗笑了笑,本想扶起夫人,却硬生生在夫人面前三步的地方停住,“师母不必行此大礼,弟子受不起。”

“那,主公可是闷了?”早有人把阿斗在中门徘徊许久的事告诉了诸葛夫人,她也深知自家主公在怕什么,笑笑,“园子里也没个歇脚的地方,主公不如与妾先去房中稍坐,略备茶点,主公以为如何?”

“有劳师母。”阿斗乖巧的模样倒是颇对黄氏的胃口,自己今生一时膝下无子,这下有个自愿当儿子的弟子也不错,而且比起以前那个混球,这孩子简直太可爱了好吗!虽说名份上,人家应该是君父。

不过仔细想想,前世阿瞻的无法无天,不也是她面前这个人宠出来的?小家伙在宫里比在家里还嚣张,居然在皇帝面前跟太子争宠,也是神奇。

“外子的脾性,妾多少知道一点,”两人坐定,婢女捧上茶点,黄氏本打算陪坐在下首,却被阿斗抢先坐了客位,只能和阿斗对坐。夫人的言谈举止虽然同样恭敬,但在阿斗看来,却比诸葛亮多了几分亲切,“他临走之前,应该给主公留下了不少功课吧,主公赏花,怕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不妨跟妾说说?就算妾不如外子和演长,不能进谏忠言对主公有所裨益,至少,也能让主公一舒胸臆。”

“弟子只是,有一事不解。”阿斗咬咬唇,“您知不知道,白兔儿是什么意思?”

黄氏正在喝水,一惊之下,手中杯子掉到了地上,热水四处飞溅,堪堪染上阿斗的衣角,黄氏连忙行礼请罪,然而阿斗此刻满心都只惦记着那个词,自然是没空理会这些的,“师母?”

黄氏一边请罪,一边也算明白了能把自家夫君气到连灌三壶凉茶,跑出去练剑练了一晚上的事情的全貌,嗯,难怪郭攸之会炸,就算当时陪着主公的是自家夫君,只怕也会忍不住动手打人。不过现在,怎么应付眼前的主公才是大事,黄氏也没打算拿这种脏话来污染自家主公耳目,可是,怎么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真是,诸葛亮你走之前怎么不把这事儿料理干净了,明明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嗯,在阿斗这儿,诸葛亮说话比刘备都好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主公,”重新坐回座位,黄氏斟酌了一下词句,“这种市井无赖骂人的话,连演长都气不过,您听了也该当没听见才是,还到处打探它?”

“师母说得是……”阿斗低头,师母啊,我真的是好奇啊!您越瞒着我我越好奇啊!我连好奇都不能好奇吗?

“主公……”看阿斗低着头就差对手指,委屈巴巴的样子,黄氏也一时有些不忍,就像是平白斥责了一顿自家一向乖顺的儿子一样,少不得安慰几句,然而诸葛夫人带孩子的经验也只有一个当时还没成年的诸葛瞻,安慰小孩子嘛,都一个套路,“对了,前几天新结的果子下来了,您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阿斗笑着摇摇头,黄氏转念一想,暗咒一声自己怎么糊涂了,难道有人会苛待主公不成?“夫人既然有事要忙,弟子就不打扰了,告辞。”反正答案也问不出来,阿斗呆在内院,着实哪哪儿都不舒服。

“主公且慢,”黄氏前世活得不比诸葛亮短,自然明白阿斗的心理阴影来自何处,“内院也没什么大事,耽误一会儿没什么,妾先送主公回去。”

“这……怕是有劳师母……”有人陪的话,自己心里也踏实,但,按礼还是要推辞一下的。

“无妨,况且内院回廊曲折,主公以前又没来过,万一迷了路,不小心闯进什么地方,岂不是更麻烦。”黄氏说着,已经披上了防御风尘的罩衣,“主公请。”

“那就多谢师母了。”阿斗也便不再推辞,乖乖跟着黄氏,走得目不斜视,黄氏穿着男装,一直把阿斗送到院落之前,才告退离开。

阿斗推开自己的院门,姜维居然已经等候多时了,不由颇有些诧异,“你不是要替先生教书吗,怎么今天反倒回来早了?”

“两相权衡,孰重孰轻,臣还是分得出来的。”姜维跟着阿斗进了房间,行礼毕,“主公去见夫人了?”胡氏的事情延及宫掖,闹得不小,就算姜维当时年轻位卑,也都知道此事。而且,益州有些大族本就不服刘备,连带着不服自家陛下,私下里,那话更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最可气的是陛下还不能辩白,一辩就成了掩饰,指不定那群人还怎么编排,也正是因此,今生四个人都决定,绝不让主公住在后院,日日和女子在一起,徒增是非。

“我去花园,正好遇到师母从外面回来,就去坐了坐。”阿斗这也不算说谎,“阿维,先生有没有给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先生说,多则月余,少则十余日。”姜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自家主公也是能随意折辱的?就算现在大家都没什么功名在身,丞相也有的是办法让那个流氓和糊涂县令自食苦果。

“要那么久啊……”阿斗一时有些失落。

“但是,攸之应该不用在那儿待太久,”姜维拍拍自家主公的肩,笑笑,“过几日,他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臣也能有个帮手。”姜维是武将出身,论起文才,差了诸葛亮不是一点半点,而郭攸之在出师表中居然能排在四相之二的费祎董允之前,虽然由于性格温顺而且过世较早,终究没能执掌国政,但多少也看得出此人的学识才干,有他在,姜维自然能轻松不少。

“是啊,怎么,这几天你倒是挺艰难?”阿斗笑笑,“阿维你也不是不通文墨,文章写得也不错,不至于吧?”这就开始喊难了?

“主公啊,”姜维苦笑一声,“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臣确实读过几本书,但,臣毕竟是打仗的,您让我天天跟一群学子读诗论道,探讨圣人之心,这,臣实在是……”

“也罢,”阿斗笑着摇摇头,“先生临走的时候给你布置的什么任务?”

“《诗》中郑风几篇。”姜维皱眉,难道主公有办法?可是前世的主公,也没学过《诗》吧,至少,没学到可以教学生的地步,那时候主公学的不都是《管子》、《六韬》、《春秋》这一类吗?主公宽厚温和,襟量有余,但权谋智略,实在是主公的短处,所以先生即使去了永安,料理国政之际还要照看命在旦夕的先帝,也还是手书《申》、《韩》、《管子》、《六韬》,补其所短。至于儒家那一通,当时毕竟是乱世。

“先生给我抄过一部《诗经》,几年前念完的,攸之收起来了,你去后面书架上找找。”前世迫于时势,先生给自己的书以法家为多,而今生,大概是天下太平了,先生也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补一补儒家了。

“周孔之教,如鸟之翼,如鱼之水,失之必死,不可暂无”,前世诸葛亮敢不教周孔之道,一是时势使然,二是,他了解阿斗的性情。今生阿斗要学儒,自然要读《诗》,当然,授课老师主要是郭攸之。

“谢主公。”当年郭攸之来之前,诸葛亮给阿斗讲课其实姜维还是陪读来着,虽然他其实一直都在偷偷打瞌睡,所以没过几节课诸葛亮就把姜维拎了出去,净做不良示范。现在阿斗大概能感觉到,先生临走的时候专门给姜维留了讲《诗》的任务,怕是也有看笑话的心思在其中吧。

姜维如蒙大赦,行了一礼便去找书,然后在书架前暗自感叹一声,做过天子近臣的就是不一样。自家以前也不是没有藏书,但粗略一卷就随便摆了,哪像郭攸之,每本书专门找了匣子放还不算,匣子上还都贴了书名,甚至打开匣子,连书签都备了好几个,一一标注在不同的地方。

“找着了?攸之这么仔细的吗?”看姜维捧了个匣子出来,阿斗也愣了一下,收书这种事情,阿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看郭攸之这么小心,阿斗觉得还是提点一下生活方面大大咧咧习惯了的姜维比较好,“攸之一向这么仔细,阿维,你可也得小心一点,别到时候攸之回来了让你赔书,你还得自己手抄。”

姜维捧着匣子的手抖了一下,他虽读了不少书,但也着实算不上儒将,对文人有多爱惜书本估计不足,想想卷起来能有几根手指厚的书,真要让自己抄完,那绝对是酷刑啊,连忙举手立誓,“主公放心,臣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回去就先把该讲的地方抄上一遍,此书绝不敢有丝毫毁伤。”抄书那种事情太可怕了!真的!而且是抄出来一部能让郭攸之满意的书!这比上战场可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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