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人的队伍不断向绛州挺进，从刚出临汾，至途径高县镇，沿途受灾情况大体为，越靠近绛州受灾程度越大。高县镇房屋倾倒损毁严重，人畜大多受伤，未被废墟压着的乡亲正在与当地官兵展开自救，因受伤而不便行动的人则在临时搭成的医棚接受治疗。

石永泰带着队伍，走向临时搭建的一处看起来较大的帐篷，帐篷外挂了面旗帜，上面写有巡检二字。石永泰让大家在门口等待，独自向帐篷走去，帐篷外无人值守，所以进入比较方便。

“巡检大人好。在下从平阳府治临汾县而来。”

因高县是乡镇，所以最大的官仅仅为一名九品巡检。巡检大人看石永泰未着官服，不明所以于是便问道：“你是？”

“在下石永泰，房记酒坊管事，因绛州地震，我们少东家特组织成立民间救灾互助队，筹集物资奔赴一线，展开援助。”

“哦～原来如此。你们少东家真是胸怀宽广啊。”

“请问巡检大人，咱们这里受灾情况怎么样？需要救助队伍支援吗？”

“我们这里还好，一个小镇子而已，总共一百七十三户，房屋大多为土胚房子，虽垮塌但却伤人不重，这次地震，我们高县镇死二十七人，其他均有或多或少的外伤。比起我们这里，绛州才是真的严重啊！你们赶紧去绛州吧。那边需要你们。”

“巡检大人，您知道绛州情况？”

“我们这边离绛州，就隔了一座云丘山，受灾后有些腿脚利索，在绛州又没什么牵挂的就逃到我们这里来了。我问过逃难而来的人才知道，那边到处都是废墟，死的伤的到处都是，唉…”

“石管事，你们救援队以前有做过救援吗？”

“这…这还尚属首次。”

“那我给你说一下吧，我在前朝时，在余杭任职，遇到过灾害，也在上级大人的要求下救助过灾民，比较有经验，我给你分享一下，你去了绛州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谢谢巡检大人。”石永泰说着就行了一礼。

“这地震救援呢？要动作快！’我总结了大概这么几点供你参考。其一，黄金三十六时辰’就是说地震灾害发生后的黄金救援期。灾难发生之后存在一个“黄金三十六时辰”，在此时间段内，灾民的存活率极高。每多挖一块土，多掘一分地，都可以给伤者透气和生命的机会。地震发生后，在三十六时辰期间，灾民的存活率随时间的消逝呈递减趋势。在第一天（十二个时辰），被救出的人员，存活约有九成；第二天，存活约有半成；第三天，存活大约仅有两成。”

“其二，在救援次序上，优先救援易救男人、其次幼童、再次女人，最后是老人。救出的人，若还能行动，则立即组织起来救助其他施救难度大受困百姓。其三，主震虽然结束了，但余震仍反复突袭，有些房子结构不稳当，主震没震塌的，到了余震才塌的也有不少，救援时一定要格外小心，最好是先评估垮塌房屋是否易造成二次坍塌，怎样固定有利于结构稳固。另外，绛州位于汾河下游临汾盆地西南边缘，北靠云丘山，南依峨嵋岭，汾、浍二河穿境而过。据我猜测，绛州地震之所以对外面的影响减弱甚多，应该和它的地势有关系。嗯…我知道的大致就这么多了。”

“谢谢巡检大人，您的提醒非常重要，时辰不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去绛州了。”说罢石永泰便起身再次行礼。

“巡检大人，在下告辞了。”

“后会有期！”

“保重。”

告别了巡检大人，石永泰一行人等踏上征途，继续向绛州前进了。

由于越靠近绛州，路越难走，救助队在某些特殊路段，不得不将个别车辆的货物卸下，人力搬运一部分，直至越过这些路段，才将物资装回车内。总之，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翻过云丘山，还没走出多远，路上已经有大量灾民席地而躺。

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原本炎热的天气在翻过山岭后，突然变得骤冷起来，再加上本就泥泞的土路，使得刚刚经历了灾难的灾民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石大哥，你看这边有界碑，应该离绛州府不太远了，估摸着十几二十里地吧。”

“小蝶姑娘，你说的是呢。”石永泰在九儿面前特别规矩。

石永泰环视四围，看到不远处有一家三口看上去稍好一些，便走上前去轻声询问：“大哥、大姐，我们是从临汾赶来的救助队，专门救助受灾群众的，你们一家还好吗？”

“你们是救助队的？”这家的男人听到石永泰说自己是救助队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

“是的，我们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救助队。这里距离城里还有多远？路好不好走？”

“这里是逃出来的，城里还有太多的人被埋在下面，挖出不来，人还没断气，没有水，没有吃的，奄奄一息了。啊！！！！！我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老天爷！你说话啊！”男人越说越激动，像一头受了伤而凶性大起的公牛。

“大哥。大哥。你冷静点，我们救助队来了，就是来救大家的。”

石永泰说着朝身后的韩管事叫道：“老韩，快把水壶拿来。”

“咕咚咕咚咕咚。”一家三口轮换着将水壶里的水喝完才罢手。

“还要喝吗？”石永泰问道。

“不喝了。”

“叔叔，我想吃东西。”这家的小孩子说道。

“好，小姑娘乖，叔叔拿给你。”韩管事在旁边听到小姑娘这么说，立即去车上拿饼子过来。

“大哥，这会好点吗？方便说下城里的情况吗？”

男人低着头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嘴里念叨着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你想知道啥？”

“目前城里的情况？大约有多少户？灾民主要集中在哪里？其他州府是否有派官兵过来支援？”

“这位公子，城里基本全塌了。除了府衙还剩点，没有塌完，其他应该都毁了。这地震来的太快了，也没个啥预兆，好多人都在自家屋里呆着呢，就活活的被砸死了。也有一些人腿脚快的，侥幸逃出来，没有被伤到。原本大家也帮着救人呢，可地震没走，还反复震，虽然震的动静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了，但是这会的残垣破瓦根本不受力，轻轻震了下，原本被压的还不算厉害的人，反倒给砸死了，牵连着救人的人也受了伤，好些人因为这便不再救人，逃跑避难了。”

“绛州小手工艺品特别多，基本集中在城南，住家户大多集中在北边。所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了。不过这会还在城里的，大多数是官府的、被埋着的，和剩余还在救人的这三类人。你们去救援可得小心点，绛州的房子有一些是夯土加木料做的，地震后夯土裂开掉落，有的体积大，不好移动，你们需要工具。”

“您可知道有哪些趁手的工具？”

“这个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之前自救时，大家都用手搬手抬，不方便，也不好使劲。”

“据我所知，你们是第一支外面来的救援队伍。我想其他州府应该也会派人来吧。”

石永泰又询问了几句后，就告谢了。他心里琢磨着，这路上人挺多的，很多人都顺着这条路向北逃难。干脆在这里搭一个粥棚，施舍些粥饼，供这些逃出的可怜人以解肚饿之苦。

“侯七。”

“在，石管事。”

“你打头阵，第一个搭棚施粥的任务就交给你吧，再给你配两个人，你们三个把这附近的人集中起来，大家吃饱喝足后，愿意回来救援的就让赶紧回来，若是还想走的，就让走吧。你明白了吗？”石永泰比较欣赏侯七的踏实与激灵，所以来到绛州的第一炮就交给了侯七。

“明白石管事。你放心好了。”

石永泰交代一番，留下一些物资后，就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受灾最重的绛州城内驶去。

太阳出来了，可雨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被震裂的地面，有手臂宽，雨水顺着裂缝流进去，却从未填满这沟壑。石永泰带着队伍艰难前行，在不远处终于看见爆破的房子，和临时搭建的一排帐篷。

救助队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赶到绛州城，队员们看到如同炼狱一般的城郭，心里特别的酸楚。从帐篷的另一头还能依稀听到呼救声。

“老石，你看这个帐篷，应该是州府的帐篷，看这个规格，应该是知州大人的。要不我们进入打声招呼？”

石永泰想了想说：“你随我一同进去吧。”

两人快步走到帐篷门口大声道：“知州大人，我等是从平阳府临汾县赶来的民间救灾互助队，刚刚赶到绛州…”

没等石永泰说完，知州大人就匆匆出来：“你们是平阳府的？”

“回知州大人话，我们是临汾县民间救灾互助队的。一听到绛州受灾，我们就急忙筹集人力物力，赶往这里救助受难的百姓。”

“是孙大人派你们来的？”

“哦，这倒不是，是我们少东家让我们来的。”

“你们少东家？”知州大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家少东家叫房慕白，是房记酒坊的二少爷。他一听到这边出了事就动员临汾县城的乡亲，为绛州百姓募集物资。少东家没法离开临汾，所以派我带着救助队过来。”

石永泰将他们收集到的物资明细及过来的队员做了介绍。

“知州大人，你看若是没有啥事的话我们也去开展救援了。”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民间救灾互助队真的是博爱无量，本官在这里先谢谢各位义士。救援过程中，如果有啥需要的，随时来找我。”

“谢谢知州大人。”

“欸，我叫张有善，你叫我张大人就可以了。”

“好的，那张大人，告辞了。”

救援队将繁重的物资，放入官府临时搭建的货栈，仅带了铁锹、镐、绳索、木棍、水壶等几样工具就出发了。

雨渐渐停了，消失的雨水声并没有阻挡住灾后生死攸关的瞬间，换来的只有无尽哭喊声。这声音就像锥子，扎着每一个队员的心，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搞不清楚到底具体在什么地方，一阵风刮过，风声伴着尖锐的哭泣声，就像阿鼻地狱的使者来到人间索命。

石永泰稳了稳心神：“各位、各位，抓紧时间了，很多人还在废墟下面被压着，我们四人一组，分开救援，若遇到难以施救的情况，切莫独自施救。”

汪～汪～

石永泰这组正朝着一处微弱的声音寻去，就当快走到废墟时，一只断了条腿的京巴，冲了出来，对着几人狂吠。

九儿姑娘被突然冲出的小狗吓了一跳，身后的南丁赶紧越过她抵挡在前面，石永泰则准备把小狗驱赶走。

小狗被石永泰赶了几次，可每次刚赶走，小狗就又返了回来。石永泰拿着石头正准备砸过去，九儿拉住石永泰说道：“石管事，你别赶它，我感觉这只小狗好像在给我们指路。”

九儿说着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蹲下准备逗逗这只瘸了腿的可怜小狗。

汪～汪～

小狗继续叫着，在原地蹦跳的转了一圈，朝着那个微弱的呼声又吠了吠，大意也许是想让救自己的主人。石永泰见状立即组织几人拿工具往垮塌的地方走去，这个时候与时间赛跑，就是给被压着的人创造活下来的机会。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声音比较微弱，几人不知道是埋的太深，还是被压着的人没有力气了嘈杂的环境下，根本没法辨别具体位置。

这时候人类忠实的伙伴，小京巴狗独特的优势立刻展示出来。汪～汪～小狗冲着一处被夯土和好多根大梁、方木像叠罗汉一般凌乱堆砌在一起的一个凹陷位置狂吠不止。石永泰追上去，顺着小狗叫唤的方向向下看去。

“在里面吗？”

“喂！在里面吗？”

“石管事，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

九儿也大声喊着：“听到了吗？我们是来救你的。听到了赶紧回话。”

“快，快救救我。我感觉我快不行了。”救援讲究的是效率，而时间是效率的杠杆，几人觉得这堆废墟掩埋的人估计是不行了，就在几人准备去别处救援时，声音终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