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小站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排排的小学生站在原地，叽叽喳喳，翘首以盼自己的父母带他们回家。夏小小难得加入他们的行列。

她双手揪着书包带子，来回踱步，不时抬起头看向远方，等待着好久不见的人。说不上喜悦说不上伤感，只是莫名地紧张。

“站好了，不许嘻笑打闹！”

老师尖利的声音震得夏小小默默向后退了几步，与低年级的同学拉开距离。人头攒动，穿白色校服的小不点一个个被各色各样的大人牵走。大人一路走一路询问“今天有没有听老师话？”之类的套话。

小孩拽着爸爸或妈妈的手，又蹦又跳，咿咿呀呀地诉说着一天的趣事，无非是得了几朵小红花，被老师表扬了之类值得炫耀的行为，至于那些不适合报告父母的鸡毛蒜皮，每个人都默契地回避。

其实，很早，我们就学会了趋利避害！

夏小小正发着呆，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小”。

夏小小抬起头，闻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缓缓向她走来，他逆光而来，夏小小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镀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晕，仿佛是从梦中走来。

他慢慢靠近，五官渐渐清晰，面前的男人依旧笑容可掬，只是微微发福，眼角卧着淡淡的皱纹，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魅力。

“爸—爸”

男人明显有一丝丝停顿，表情微微动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恍惚，摸了摸夏小小的脑袋，声音温和，笑容亲切。

“小小，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挺好的。”

“哦，走吧，爸爸的车在那边，你妈妈说让我直接带你去餐厅。”

夏小小乖巧地点了点头，率先迈开步子，朝夏爸爸指的方向走去。夏爸爸想要伸出的手僵在裤兜处，面色划过一抹失落。天边残阳如血，为他的神情徒添了几分悲壮。

夏小小打开后门，钻了进去，卸下书包，抱在怀里。淡淡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夏爸爸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小，你看，这是爸爸给你买的最新的芭比娃娃，喜欢吗？”

夏小小的视线落在美丽精致的芭比公主身上，余光无法忽视夏爸爸略带紧张和期待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一脸开心地收下。

“谢谢爸爸。”

“傻孩子，和我说什么谢谢，以后你想要什么就跟爸爸说。”

夏小小大力地点点头，把整盒芭比娃娃放在旁边，继续看向窗外。夏爸爸如释重负地一笑，发动车子，踩下油门，打开音乐。

里面早已不是夏小小熟悉的曲子。

妈妈最喜欢的歌手是邓丽君，所以车里永远放的是她的歌。柔声细语的柔情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嘶喊，让夏小小不禁皱起了眉毛。

原来习惯说变就变。一如爱的人，说换就换。

夏小小眼眸低垂，靠着车窗，感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沦，像是溺水的人放弃挣扎，绝望地看着光亮一点点消失不见。黑暗将自己包裹，终于一切都消失了，心渐渐麻木，麻木之后再也不会痛。

夏小小扫了一眼粉红色的芭比，她依旧笑容灿烂，可惜没有生气。她一直是公主，可夏小小已经被抛弃荒野，沦落街头，成为了没人在意的灰姑娘。

灰姑娘不讨厌公主，却也不喜欢。

因为灰姑娘无法理解公主的娇柔高贵，公主不懂灰姑娘的坚强勇敢。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小，你—妈妈最近忙吗？”

“挺忙的。”

“那你要不要来爸爸这边住几天？”

“啊？”

夏小小惊讶地朝驾驶座看去，心湖被丢进了一块砖，漾起千层巨浪，彻底打破了她的平静。

“要不要回家看看，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保留着。”

夏小小在心里默默地说“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地一笑，懵懂地歪着头，仿佛并不理解他话里的深意。

“这个要问过妈妈。”

夏爸爸表情一滞，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盯着远方，一时间陷入沉默。

夏小小同样保持安静，她本就不擅长制造话题，所以干脆闭嘴。反正气氛不会再尴尬。

“还是算了，你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只是客套一下？

就像大人之间总是在送礼的时候相互推诿，可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好意”。

好比“改天请你吃饭”，改天永远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大人都虚伪，小孩渐渐长成大人，所以难免也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