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池下楼丢垃圾的时候恰巧遇见失魂落魄归来的夏小小。她攥着书包带子,头低垂着恨不得直接趴到地上。
小小的一只从昏黄的灯光下悄无声息地走来,看上去像个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亦或是离家出走。
单薄瘦弱的身材被包裹在淡绿色的厚厚的棉服里,活像一颗行走的粽子,而且是不大精神的粽子,没有什么精气神的粽子。
他想这样的粽子给他他都是不屑于吃的。
转瞬又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轻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逐渐靠近却仍旧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对他熟视无睹的女孩,轻启双唇,大声喝道:“喂!”
夏小小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呵斥给镇住,蹙眉,心有余悸地盯着眼前阴郁的少年淡淡道:
“我不叫喂,我叫夏小小。”
杜池勾了勾唇,将手揣进上衣口袋,缩了缩脖子抵御冬日的寒气。语气低沉而慵懒:“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泛着淡淡红晕。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向来是不闻不问、爱答不理的,如今竟然追问自己的去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夏小小不由地掀起眼帘呆呆地将他望着,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那双眸子漆黑明亮,宛若山岩下的闪电。
杜池大概也觉自己这话过于突兀,又追加一句,似辩解又好似不是。
“爸爸刚在念叨你,我顺便问一下。”
夏小小抿着嘴角浅浅一笑,“我去鹿葵家补习去了,我跟妈妈说过。”
她还想说些什么解释,便听某人冷哼嘲讽道:“她给你补习?”
然后某些话就那么悄悄地胎死腹中。他自始至终是高傲的,看不清她的,甚至她的朋友。既然如此何必与他多费口舌、浪费时间?
“是的,怎样?”
她第一次对杜池用如此强硬的口吻说话,没有畏缩,没有胆怯,没有愧疚。
杜池愣了愣,脸色随之僵硬,不知是因为寒气还是因为生气。
然后便见他决然地转过身上楼,头也不回地摔下一句更冷的“随你便”,很快不见了踪影。防盗门一关一闭,声音巨大,在这个寂静冷清寒冬腊月的夜晚莫名凄凉。
夏小小叹气,懊恼地拍拍了自己的脸颊,掏出钥匙开门上楼。他与她之间终究还是水火不容的。
他半点容不得她的质疑或反抗,好似她只是一个听话的玩偶,没有意识没有尊严没有心肝,那样最好不过。
“小小,吃饭没有?”她甫拉开门,杜爸爸便迎了上来,笑眯眯地替她拿掉书包。
夏小小漫不经心地摇摇头,脑海里谭林和杜池的脸交替更迭,闪得她心烦意乱。
“那你去客厅等一会儿,我去帮你热饭。你妈妈今天又应酬要回来晚点,今天你只能委屈委屈尝尝叔叔的手艺了。”杜爸爸说罢便去了厨房。
夏小小摘下围巾搭在一旁,扫了一眼屋内。没有杜池的身影,大概是回房间去了。
夏小小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不用提心吊胆地面对他那张冰块脸。
杜池抱着手端坐在桌前,后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根绷紧的弦。桌上抱着一套物理竞赛的卷子,密密麻麻的符号看得人头昏脑涨。
他盯着眼前的卷子却没动笔,眼神空空的,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来来来,小小,尝尝叔叔的手艺。不好吃你就少吃点,好吃你就多吃点。”
杜爸爸很快端着两个菜上了餐桌,蔼声冲夏小小道。
夏小小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夹了块红烧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与其说是红烧肉倒不如说是黑烧肉,外面一层全焦了,泛着淡淡的黑,乍一看以为是一块未燃烧殆尽的煤炭。
她正斟酌着吃不吃,便听得低沉冷凉的嗓音淡淡地从身后响起:“你又不是我,拒绝不了,不想吃没人逼你。”
夏小小回头,果真看见杜池端着一杯水站在她身后,幽幽地望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两盘菜。
她自然听得出他话语里挑拨离间的讽刺意味,于是便想也没想眼睛一闭将那块“煤炭”塞进了嘴里。
杜池愕然,微微瞪大了双眸。这回倒真是夏小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本意是想给夏小小一个台阶,毕竟他作为受害者是真的对此感同身受。
可没想到这番话听在夏小小耳中却是另一副嘴脸,那就是杜池讽刺她的嘴脸。不吃便是对杜爸爸的不敬,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