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玥与邬月也就这样堂上堂下的僵持着，无人出言相助，也无人耐不住性子站不稳当或是坐不住。两位婕妤也就是端正坐着，萧昭仪倒是看着自在些，一口茶一口点心，像是饿极了。殿外的新人们垂着脖颈，看不清表情。

明玥突然笑了一声，清脆如银铃，可令众人在这初春四月硬是觉着身处腊月寒风中。明玥扬起下巴，看着邬月，邬月无端地在这一眼中读到了轻蔑、不屑，还有……怜悯。“邬美人的这一声赔罪，不知，华婕妤买不买帐啊？”明玥笑着开口，问下位的华锦襄。华锦襄先是一惊，自己笨嘴拙舌一人，怎的皇后娘娘会问到自己头上来？表情阴晴不定片刻，才定定神答道：“这……宫中皆是姐妹，又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呢！”

“华姐姐这话说的是呢，”本以为是要置身事外的萧昭仪此刻却悠悠开口了，端着茶盏，吹了吹浮沫，“不过只是邬妹妹年岁小，说话没个轻重，皇后娘娘何时也有些急性子了？”邬月见萧灵筠说话了，暗道一声不妙。这萧灵筠可是太后最为疼爱的，她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去挖自己墙根子底下的树。就算这萧灵筠语气再讽刺，说的话里再夹枪带棒，明里暗里侮辱她，她也暂时只能受着了。

“倒是本宫思虑不周，矫枉过正了。”明玥笑盈盈地向萧昭仪赔罪，也向其他妃嫔稍稍颔首。在场有脑子的都知道这只是个表面功夫，阖宫上下是无人敢受这皇后一礼的。纷纷或是垂首或是侧身避了这礼，倒是弄的一直以来横行跋扈没脸没皮惯了的邬月有些不自在，微微借着曳地的裙摆挪了挪脚。

“看看本宫这记性！竟是忘了邬美人！”明玥眼神顿时移了过来，似是不放过邬月的任何一个小动作。“被本宫无端训斥居然也能不卑不亢，实属难得。携秋，去库房里，把那几匹新进贡的好料子拿来。”众人一听俱是惊诧不已，怎么不罚还要赏了？难道真像外面传的那般，皇后惧怕一个小小美人？邬月一听，嘴角便溢出笑意，额头又抬高了几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携秋便回来了，手上端着几匹颜色艳丽，流光溢彩的锦缎。“这水烟锦娇俏，本宫……倒是不适合了，不如正好借花献佛，邬美人生的花容月貌，正好衬这好衣料呢！邬美人看看，喜不喜欢？”明玥笑吟吟地拂了拂携秋端来的锦缎，好似舍不得一般。

携秋听令便朝邬月走去，垂首举案直至邬月面前，邬月一头雾水的亲手接了料子，正准备敷衍敷衍谢恩时，满是自满笑容的脸，却突然一凝。转眼恶狠狠的盯着明玥，眸子像是要喷出火一般。邬月站的角度，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都能看的清楚，这料子到了邬月手上，后宫的每个人也都看到了。有些反应快，憋着笑低下了头，有些反应慢，左顾右盼看着大家一副都忍俊不禁的样子，只好腆着脸请教身边的姐妹。

“你瞧那水烟锦好看，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颜色的，绣的什么花朵？”

“颜色？不是桃红吗？瞧着似是更亮些。花朵？看着是……蝶扑月季？”

“这邬月在闺阁中便极跋扈，你看她今日穿的胭脂红的衣裙，只比皇后娘娘的赭红衣裙稍浅几分。寻常安分守己的妃嫔，谁敢这么穿？也只有她邬月敢了！皇后娘娘赏的那几匹水烟锦，都是只有妾室才能穿的颜色。那携秋姑姑挑的也伶俐，亮桃红又惹眼又俗气。马上盛夏要到了，若是穿着这么件衣裙去御花园，被皇上看见了，惹得皇上胸闷不快，可就是御前失仪了！

再说这花样，蝶扑月季，月季花向来是野花，不用人照料也能生长，大多种植在下等酒楼茶肆。你何时见过尚衣局的，给嫔妃娘娘制过绣着这等不雅花样的衣裙？”

“这邬月方才还一副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像是比我们都高上不少似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说白了谁不都只是个妾。不过啊，她可‘勇敢’多了，我们可是谁都没胆去触皇后娘娘霉头，闹这个没脸的！”

殿外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的嗓音各位大，解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最后还来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总结，语气中即使含着几分酸意，也被大众接受，毕竟，人人都这么想，只是都没说罢了。

邬月就是再如何委屈不忿，也没法当场发作，只能咬着牙压着胸口的气，行大礼谢恩。明玥还一副宽和大度的样子，眼看着邬月跪完了快起来了，才遥遥虚扶了一把，“快不必多礼。这料子看着是艳了些，可制成罗裙，外头加一件或湖蓝或鹅黄的披帛，配美人也定是好看的紧的！”

刚刚发生的事情，往最严重了说，也只是个不太妙的插曲罢了。邬月迈着沉重的双腿，坐在了往日她都瞧不上正眼的各位的下座。明玥等她做实了板凳，又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邬月身边的丫头手里捧着的艳红的衣料，心情极好：“别让其他妹妹们在殿外头吹冷风了，快都一个个宣进来吧！”

接连着又进来了四位美人，皆都是父兄在朝堂上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有了邬美人前车之鉴，说话俱是谨慎小意的很。至此美人也就都宣进殿内了。紧接着便是四位才人进殿请安，众人不由分说，还未开口便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兰才人的身上。

这兰才人也是个福气不好的。起先宫外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心倾秦望舒已久，只是碍着府中已有妻妾，太子又不是个喜好美色的人，一心只在温书考政上，才没纳了这秦家女。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批秀女名单里便有她，人也是个姿容妍丽的。本以为这位主是个会宠冠六宫的，没想到昨日皇上只去了兰薰阁没几个时辰，居然半道里去了柔婕妤处！众人心中自然各怀鬼胎心思迥异，可面上都不表露出，嘴上都一句句夸赞着兰才人容才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