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望舒即使心里清楚，这些人只不过是在借着夸赞她美貌，来讽刺她以色侍人，不过一晚便丢了圣心，可嘴上也没闲着：“各位姐姐们谬赞了，嫔妾不过蒲柳之姿，又如何能与明月争辉呢？”这一句说的可谓是巧妙无方了，不仅用了同音字拍了明玥的马屁，还堵住了悠悠众口。若是再有人明夸暗讽她的容貌，又是将“容颜远在她蒲柳之上的明月”放在什么位置呢？几个美人相互交换了眼神，讪讪地闭了嘴。明玥乐的清闲，大手一挥便给兰才人赐坐了。那些今日上赶着想看兰才人笑话的，也没成想竟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情景。

跟在后头进来的三位，自然被站在一旁的兰才人夺去了注意力，等到秦望舒落了座，众人才细细打量起其他人。站在最左面的是太仆寺少卿的姑娘，姿貌还算中规中矩。右面的便是中书侍郎朱大人的爱女朱娇，可是长得雪肤花貌，身形也婀娜多姿，一下便把身边的二人比了下去。可是等她开口问安后，各位才惊觉，这朱娇才人，不就是刚刚在殿外嘲讽邬月，嗓门儿特别大的那位吗？明玥本都有些疲乏了，一听见这音色便来了精神，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身子，揶揄地问道：“你便是朱娇朱才人？刚刚在殿外颇有见地的那位？”

在场的本都换好心情等着看戏了，可朱才人脸上硬是没有半点尴尬，就直挺挺的站在厅堂中央鞠了一躬，继而大方的抬头，好让明玥看清她的脸，却不与明玥逾矩对视：“承蒙皇后娘娘记挂，嫔妾才人朱氏，家父乃中书侍郎朱樊。刚刚在殿外说话的的确是嫔妾，嫔妾殿前失仪，请皇后娘娘责罚！”顺着话音便跪了下来，大家也都听明白了。难怪这朱才人如此大胆，原来是这朱大人在朝中本就和邬月父亲不对付，正好此时打了照面抓住了话柄，可不得好好戏说讥讽一番。

明玥见这朱娇待人接物不露怯又坦荡，心中喜欢的紧，语气中也带上了浓浓的笑意：“瞧瞧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待了你呢！快起来，你不过是在殿外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而已，本宫本就是召你们今日来好好认认人的，难道还会拘着你们，不许说话不成？再说了，邬美人方才与华婕妤玩笑几句，本宫都不在意，你在意些什么？快起来吧！还是说，你难不成也是为了讨赏？”

朱娇也不扭捏，既然皇后娘娘让站起来，谢了恩后便挺直了腰杆，还不忘接明玥的话茬：“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可嫔妾是大不敢受这赏赐的。那水烟锦再好看，也是珍奇之物，进贡也没有几匹的。再说，嫔妾自觉是压不住这般艳丽的锦缎，也只有像邬美人这般的绝色佳人可以驾驭了。”

本来心中好受一些的邬月重重的将茶盏扣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可即使有着满心的恼怒，她也不能在慈元殿中破口大骂。只能尽力平复了呼吸，咬着后牙槽，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那是自然，朱才人倒是好口才，我往日倒是看漏了。”

朱才人这档子事过去了，这问安当然还得继续。明玥不舍地移开在朱娇和邬月二人脸上来回打转的目光，注意到了站在最边上穿着雪青翠纹裙的女子，从始至终都敛眸收声，存在感极地。“站在最边上的这位是……”明玥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她。

“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名唤落香，是正五品春坊庶子赵庭生之女。”叫赵落香的才人盈盈拜了一拜，一举一动似是弱柳扶风。待完全站直了身子，才慢慢抬头，引得众人一片惊呼。这赵才人，容貌不算顶好的，胜在双眸翦水，眉目含情。最稀奇的是，她的正眉心，生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红色胎记，正是梅花之形。明玥也愣了片刻，自古以来生于面部的胎记，大多都是有碍观瞻，徒生丑陋之感的。可这赵才人眉心的……“赵妹妹倒是不负落香之名，这眉间的，可不就是花落梅香吗？”华锦襄似是十分感兴趣，连连打量了好几眼，最后不仅赞叹一句。

邬月这时倒是来了脾气，不屑的撇过头去：“不过就是个好看点的胎记，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见识的。”嘀咕的声音不大，但对面的华锦襄也恰好可以听到。华锦襄弱势地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邬美人有见识怎么邬美人不长一个？”朱娇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仿佛无意地回怼了一句。

“好了！不是在讲赵才人吗，怎么你们姐妹俩又开始嘀咕起来了！”明玥看邬月已经被气的不轻了，便上善若水地出来当和事佬。朱娇笑着赔礼，说到底哪是赔礼，分明是在给邬月添堵。方才在殿前闹了好大个没脸，就差明说自己要和皇后对着干了，这时候杀出来个朱娇处处维护皇后派，可不就是专门照着她邬月的脸扇巴掌吗？

等这几个才人也纷纷坐了下来，便是最后的一批夫人了。夫人是最末的，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大多是家中景色不太好的，才会落到个女儿进宫却只封个夫人的地步。这一次进宫的官家女儿里，只封了三位夫人。时间也不早了，明玥本只想着参看一番便叫散的。却不想三位夫人里混了个桃腮杏面，还绾着双环的的小娘子。

“问皇后娘娘凤安，嫔妾苏氏倾嬉！”苏夫人说是夫人之名，开口却仍是脆生生的孩子腔调，衣衫发饰也都是按照未及笄的小娘子打扮的。

“苏夫人是几月生辰？”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的萧灵筠倒是提起了兴致，笑着问道，“嫔妾家中堂姊妹多，看着苏夫人便多亲切几分，还望皇后娘娘海涵嫔妾失礼。”问完还不忘向明玥赔个罪。“回萧昭仪的话，嫔妾是十一月的生辰，虚岁十五，过了今年便虚岁十六了！”苏倾嬉笑眯眯的回答道，眼睛笑模样倒像是一弯月牙。“嚯！这今年虚岁才将将十五，那不是苏夫人今年只有十四的年岁？苏大人真是舍得，竟将还未及笄的幼女送进这深宫。”朱娇家里也是出了名的儿孙满堂，光是嫡生姐妹就有五个，堂姐妹也有十几个了。现在看到这娇小可爱的苏倾嬉，倒是忍不住想扯着她问东问西，蓦地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呆楞片刻，眼中却逐渐转冷。“可是我在阁中听说过苏大人的姑娘，仿佛和苏夫人年岁闺名都不大相符啊？”朱娇此话一出，几个在阁中便交好的妃嫔也俱是反应过来，也都懂了朱娇是个什么意思。特别是华锦襄，皱紧了眉头。

“朱姐姐想必说的是嫔妾的长姐倾菡吧！嫔妾的娘在嫔妾出生时便过世了，父亲便将长姐的亲娘抬了做续弦太太。嫔妾自小身子不太好，继太太怕京中吵闹，便将我送去了县城的庄子里住着，县城人淳朴，嫔妾很喜欢那处！可前月父亲突然修书一封将嫔妾接进京，说是皇上要选官家女伴架，父亲也被选中了，可姐姐已经定亲了不能进宫，便让嫔妾顶上了！”苏倾嬉说这话时眼眸里干干净净，仿佛事情的一切始末都同她说的是一般模样。

可是只有自小在大家宅院里生长的闺秀知晓，这只是一桩继母欺压原配嫡女的大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