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辰时三刻,奶奶该用朝食了。蓝堇黄葵去把奶奶的份子领来摆上。”墨菊吩咐完复又对吴岫云笑道:
“奶奶怕是还不知这府里的惯例。老夫人觉浅,只有早上这一会子才能睡得沉些。故而朝食一直都是在巳时用。大奶奶和二奶奶也都是在这时用饭,等到了巳时再去苍松苑给老夫人请安。奶奶今日要敬茶,用过饭再去刚好。”
吴岫云点点头:“你做的不错。府里的事你最熟悉,今后这院里的一应事务仍由你主管。像今日这些规矩惯例还要有赖你来提醒。”说完又从头上取下一支蝶恋花镶珠金钗为她戴上。
墨菊受宠若惊,扶了扶金钗连忙跪谢。
吴岫云不喜这一套跪来跪去的封建规矩,忙伸手将她扶起。
“家务琐事我一向不愿意理会,有人肯替我分担再好不过。你做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至于别的丫鬟,她们若是肯留下来安心当差便罢。若是有了什么想法,或有了什么好的去处,你只管让她们过来大大方方地与我知会一声,我自会痛痛快快地放她们自奔前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定然知晓我的意思。”
墨菊听了不禁一愣,片刻道:“奶奶的话,奴婢一定细心领会。”
不一会儿,蓝堇黄葵端着两个摄丝戗金五彩大捧盒进来了。墨菊问了一声“奶奶,现在摆饭吗?”听得一声应。蓝堇黄葵便手脚利落地,将饭菜摆在了西次间的黑漆嵌螺钿圆桌上。
墨菊扶着她就坐,展眼一看,却是一碗煮得稠稠的红米粥,一碟野鸡瓜子,一碟酸笋火腿,一碟子四个赤豆窝窝,一盅热腾腾香喷喷的虾丸竹荪汤。一色杯盘碗盏用的都是上好的官窑月白釉花口器皿。
吴岫云虽然上一世也是生在豪富人家,但日常也未曾用过这么精致考究的早饭。可见古代的上流社会过得是多么腐败啊!
咳咳,当然她还是很不客气地动筷了。毕竟自己又不是圣人,学不来伯夷叔齐,宁愿饿死也不食周粟。她可不想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这粥用的是产自云南的旱稻红米,口感有嚼劲,有股子清香。既开胃健脾,又补血养身,最适宜女子食用。老夫人吩咐,府里的一应女眷每月都要吃上几回。”墨菊在一旁娓娓道来。吴岫云听得意动,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果然Q弹软糯,入口留香。
吴岫云频频点头,正吃得欢畅。紫藤却一挑门帘疾步趋了进来:“奶奶,苍松苑的玳瑁姐姐在外求见。说是老夫人有话要交待。”
“请她进来吧。”吴岫云放下筷子,用手帕按了按唇角说道。桃儿适时地递上一盅香茶与她漱口。吴岫云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方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玳瑁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今年已经二十。人长得端庄大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行动时脚步如尺量的一般。
若不是身上穿着青色使女服饰,怕是要让人错以为来者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玳瑁蹲身福了一福,垂眸浅笑道:“给三奶奶请安。老夫人让奴婢来传个话,老夫人忧心三爷的伤势,决心要在小佛堂潜心礼佛,诸事不问。这些日子几位奶奶不必再去苍松苑问安。
老夫人还说,三爷养病要紧,还请三奶奶关紧门户,不要让闲杂人等出入三爷的卧房。”
“老夫人所说的闲杂人等也包括我吗?”吴岫云将茶盅随手一搁,笑问道。
“当然不是,三奶奶言重了。”玳瑁面色如常,笑容依旧:“三爷有好些个玩得来的江湖朋友。如今三爷伤重,那几位指不定要下帖子来探望。老夫人担心他们自在随性惯了,恐冲撞了三奶奶,故而有此吩咐。”
“原来如此,我知晓了。若是有人要拜访,我会一一回帖道明,段不会失了礼数。”说着又递了一个眼神给桃儿,让她取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塞到玳瑁手里。
“耽误了三奶奶用饭,原是奴婢的不是,哪里还敢受三奶奶的赏赐。”玳瑁连忙推拒:“话已传到,奴婢就不多扰三奶奶了。老夫人那里还等着回话呢。”说完又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小姐,这个玳瑁可真是傲慢无礼,您的赏,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塞回奴婢手里。”桃儿撅着嘴抱怨道。
墨菊在一旁赔笑道:“玳瑁姑娘是丫鬟里头出了名的孤冷性子。她原是官家小姐出身,只因祖父获罪,才落得为奴为婢。说起来,她倒是比我们这些家生奴婢更可怜。桃儿妹妹倒不必与她计较。”
“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人亦如此。我倒觉得,在她眼里,世人皆可悲。”端的一个如花美人,眼睛却冷得像一潭井水,仿佛盛着无尽的悲怆与怜悯。
吴岫云感叹了一回,兀自拿起筷子继续开吃。
桃儿:“……”小姐又在打什么禅语机锋,好高深的样子啊!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甩甩头丢在脑后。
墨菊却听进了心里,脑袋里似乎拂过一丝清明,可仔细一想,又仿佛什么都没悟到。独自愣怔了一回,心里越发虚空不安。
墨菊暗道邪乎,这新奶奶到底什么路数,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让人琢磨不透。这般一想,心下更不敢大意,连忙屏气凝神平复了心绪,打起精神愈发殷勤伺候。